以身殉道后徒弟黑化了 第47节
钟妙正要探头出去,就见顾昭向外抛出块令牌,再一转眼,已经进入一处小院。
顾昭这才放下梯子扶她下来。
钟妙哪里要他这样小心,一时间哭笑不得:“为师如何就到了需要人扶的年纪,你也太小心了些。”
顾昭斟酌道:“但师尊的修为……”
钟妙想起这回事来。
她下凡下得着急,时间只够修补完原先的身体,至于修为却是一时半会找不回了。
但这事实在不必担忧——只要伴生世界没有全线毁灭,高阶神明在这块土地上就是永生不灭的。就算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将躯壳弄坏,到时再捏一个出来就是了,并不比换件衣服更麻烦。
更何况她还能用天雷劈人呢!
不过这就不必同徒弟讲了,钟妙随便找了个由头将话题揭过去,落在顾昭眼里却是修为倒退的实证。
他不知道钟妙是如何回来的,也不知道钟妙这百年都去了哪里,事实上他仍处于“这或许只是幻觉”的惶恐中,好在经脉中的剧痛提醒他一切并非虚妄。
柳岐山当年给钟妙留了一道阵法,本意是希望钟妙在紧急情况下启用禁制控住顾昭,如今却成了他最好的安抚剂。
幻觉是不会让他痛的。
顾昭已是元婴后期,自然能看出钟妙现在的修为只算勉强搭上金丹的边。但只要钟妙能回来,这些都是小事。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能被抛在身后的孩子了,以他这些年积攒下的资源,就算替师尊重塑经脉也非难事。
只要师尊愿意留在他身边……
顾昭微微一笑,引着钟妙向院内走去。
这块地属于正道魁首的私宅,往日多是些高阁大殿,到了顾昭手上,却只造了座小院。
钟妙没走两步就被小院外遍布的阵法晃得头晕,她迟疑道:“乖徒,你们做正道魁首这行当,风险竟然会这样大吗?”
顾昭含笑道:“这是难免的,师尊当年做少山君时,想来也有不少恶徒追杀罢?”
话虽如此,钟妙却从未考虑过在住宅边布置什么阵法。武力高强是其一,更多的是她不懂阵法。要真这么布置一圈,怕是恶徒没拦住几个,自己倒是困在里头出不去了。
她一时大为震撼,不过打量了几眼,头越发晕了,连忙别过脸不再去看。
顾昭面上笑意越发深了:“师尊怎么还是老样子。”
钟妙连连摇头:“罢了,还好我当年没接这份活,看来确实不是什么好差事。”
她向院中又走了几步,只见大到房屋布局,小到门上划痕,都与她从前的小院别无二致,粗粗一看还以为自己回了钟山。
钟妙摸着门上刻下的划痕笑道:“你怎么连这个也学来了?还是我刚带你回去那天刻下的,那时你只有这么高。”
顾昭在身后定定望着她。
一百年真的太长了。
长到他偶尔会以为那朝夕相伴的六年只是他编造的幻觉。
他一开始不敢回忆,后来却是不敢不回忆。
时间怎么会过得这样快,岁月又如何会这样无情。不过是稍微过了些许年月,旧人留下的痕迹就淡了。到最后就连说书先生也不耐烦讲古,一切都这样无波无澜地继续下去,就像是……什么都从未发生。
唯有他的世界在那一天悄无声息地毁灭。
顾昭恨世人将她忘得太快,拼命向上爬要替她讨个公道。但最后夙愿达成,所有人开始传唱她的功绩,处处有她的雕像与庙宇,他却不再敢抬头看上一眼。
世上都是她,世上却都不是她。
但这个是真的。
顾昭恍然回神,闻言笑道:“原来师尊不喜欢做正道魁首么?我还以为师尊会很高兴。”
钟妙露出个嫌弃的表情:“罢了么,谁要做这个,又要同那些顽固老头子打交道,又有处理不完的烂摊子。我看他们是欺负你年纪小,等你做上些日子,就知道这是多烦人的差事了。”
她忽然笑道:“不过也不妨事,你要是哪天真不想干了,咱们同师伯合计合计,挑一个倒霉蛋上来接摊子。”
顾昭自然点头说好。
他跟着钟妙在院内转悠,不动声色问道:“师尊既然觉得做正道魁首没有意思,可有什么是师尊从前想做又没做的么?”
钟妙正琢磨着往院子里放点什么,听他这么问也没过脑子,随口道:“那可就多了!不过现在这样就已经很不错,天下太平,也没什么事非得我去做,正好能松快松快找点自己的事儿干,从前哪敢想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呢?”
她说完,又开始计划着要在院中栽几棵桃树,挖几处酒窖,因此错过了顾昭此刻的神情。
顾昭眸色深深地望着她。
想起许多年前的一盏帝流浆。
作者有话说:
顾昭:金屋藏娇计划通。
妙妙,你看,都怪你当初不教点好的。
第50章 、梦魇
到了夜间,顾昭仍像从前那样歇在钟妙隔壁。
这处院子的主屋等了许多年才等到主人,顾昭听着外头动静小了,自己却无论如何无法安眠。
但他今日已说了很不恰当的话,倘若再做些什么,恐怕要叫师尊看出端倪。
顾昭伸手摸到玉壶,却到底不敢当着钟妙的面喝酒,只好深吸气强行躺下入睡。
而另一边,钟妙正缓缓沉入识海之中。
她虽已晋升高阶神明百年,但对于伴生世界仍是一知半解。神明不像修士拥有血亲或传承,晋级的道路只能靠自己探索。
在钟妙的识海中,整个世界微缩为一张地图。
她的目光自中州上方掠过,有庙宇所在的区域会标记为金色,有妖族所在的地区是绿色,还未探索过的地区则是浅蓝,而所有的色彩中,星星点点的黑色雾气格外碍眼。
虽说仙盟这些年费了不少力气清缴魔修,但魔修这玩意属耗子,修为或许不行,满地打洞暗中行事倒很擅长。钟妙略略一扫就望见几处魔修窝点。
但凡有窝点在的地块,地图都被染成了难看的灰。钟妙这等霸道性子何时忍得下他人染指自己的地盘?何况还是这么群丑东西。
她默默记下几个离得较近的地点,打算过几日休整好了就前去找人麻烦。
才记到一半,钟妙忽然神识一动——似乎有谁正在喊她?
为了避免再次受到精神攻击,她一早就屏蔽了世人对“钟妙”的称颂,唯有极少几个人能真正使她产生感应。
钟妙退出识海伸手一点,一道金线自空中浮现,而另一端正好隐没在墙边。
是顾昭在喊她?
钟妙了解自己的徒弟,顾昭平日最是温和守礼,绝不会这样疾呼师父的名讳,怕是出了什么事。
她敲了敲门,见毫无反应,干脆牵着金线推门进去
顾昭正深陷噩梦无法脱身。
他白天才套了钟妙的话,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到了晚上,竟又在梦中回到百年前的西荒。
那是一个很好的春夜。
舞蹈、人群、集市上闪烁的灯火、明月当空以及……比月色更美的笑容。
她不过朝他微微一笑,他的心脏就恨不得撞碎肋骨落入她手里。
与她在梦中看遍江南的烟雨与桃花,却只能在最后一刻狼狈醒来。
他望着她,惶然而绝望,想要印证一个可能。
但她只是含笑摇头。
‘倒不知道你这么粘人,做个梦还要硬编出理由拉着为师做邻居。’
撒谎!
‘我么?记不清了,似乎是做了正道魁首,总之是个好梦。’
骗子!
‘那就成亲吧。’
他明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只能眼看着梦中的自己一口饮下。
他望着钟妙在那瞬间触发杯上的传送阵,望着钟妙将他拎上塌,望着她摘下储物袋与戒指,接着将一切留在身后。
她甚至连唇也不曾沾湿。
不要走!留下来!不要抛下我!
钟妙刚推开门就被满室暴戾的灵气糊了一脸。
也不知这倒霉孩子做什么梦,都是元婴后期的修士了,竟然还能吓成这样。
好不容易靠近暴风眼,就见顾昭缩在床上发抖。
分明是个高大的成人,非要挤进小床里,手中还紧紧抱着个布老虎,看着又好笑又可怜。
钟妙俯下身正想输些灵气安抚一二,却见顾昭忽然睁开了眼,一把抓住她手腕向前一带。
他用的力气极大,眼神又凶得很。钟妙本就还没怎么适应成年后的徒弟,当即被他抓出火气,下意识一掌劈了回去。
她的准头和力道自然是好的,奈何如今只有金丹修为,不仅没制住这小子,反而叫顾昭又钳住只手抱了个死紧。
他手中力气不小,语气也霸道得很:“师尊这是要去哪?不许师尊走!”
到底是自己徒弟,钟妙总不能拿天雷劈他,只好默默翻了个白眼。
顾昭见她不说话,语气又可怜起来,抓着她的手往脸上放,一面说道:“师尊打我吧,是我不好,师尊别不要我。”
他本就生得好,仰头望来时一双鸦羽般漆黑的长睫微微颤抖着,仿佛是钟妙叫他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似的。
一别百年,难道年纪是白长的不成?怎么还玩这套小孩子把戏?
偏偏钟妙最吃这套。
她叹了口气,想着这孩子多半被魇傻了,兴许点上灯有了光亮会好些。
钟妙正要抬手掐诀,顾昭却不知怎么又不安起来,他两只手抱着不好松开,干脆用下巴使劲将她的手摁住。
“……我只是想点个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