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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不群有些恍惚,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自己错乱了还是燕秦错乱了。
不过他也没心思分辨了,因为躺椅上那位又坐起来了,副导那边的景拍完了,主演该上了。
蔺绥眯了几分钟便惊醒了,这不算是个安全的环境,周围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小声地各自交谈,按理来说尽管他再困倦,在这样的环境里应该也是难以入睡的,可他偏偏睡过去了,大脑有短暂的断片。
蔺绥沉着脸脱了大衣,身着戏服进了景里。
这戏拍了这么久,也快到尾声了。
他现在要拍的便是承接几月前的那幕亲密戏,阮清渠担心自己暴露在慌乱中刺了徐霜星几下便逃跑后的事。
徐霜星虽然被伤到了要害,但他没有死。
阮清渠听到这消息时便知道自己可能要暴露了,于是他在徐霜星将这场替身事件揭露之前,先绑了徐庭方。
他用可能知道阮清渠的下落这件事迷惑了徐庭方,而后将他打晕,绑在了房间里。
徐霜星刚从昏迷中清醒,便急忙叫助手以及徐家的管家去寻找阮清渠和徐庭方,说出了‘书棠就是真正的阮清渠’的真相。
在徐霜星看来,阮清渠固然可怜,可他不该害人。
但徐霜星没想到阮清渠并没有出逃,等到他察觉不对将视线放在徐家身上时,徐庭方已经被折磨的快没了气息。
蔺绥和其他演员对戏时从来不愿意多拍几遍,尽量控制在两遍以内,偶尔一遍过,蔺绥和饰演徐庭方的演员老师演完这一段后,燕秦便入场了。
徐霜星身上有伤,他来的着急扯到了伤口,因此进来时脚步有些踉跄,额头也冒着细汗。
亮堂的厅堂里坐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青年,身旁跪着个男人,脸上一层层覆着白纸,根据呼吸起伏程度,已然是快不行了。
阮清渠望着来人,面色沉静。
这里在剧本里原本写的是阮清渠怨毒地看着接连坏自己两次好事的人,但蔺绥和刘不群商量了一下,改了演法。
刘不群望着蔺绥的面庞,还记得他那时神色浅淡地说:“当一切都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对于阮清渠来说,该是解脱才对。”
蔺绥那样子很特别,刘不群难以表述。
戏里,故事仍然在继续。
“说来也奇怪,当初不敢做的事情,现在反而无所顾忌了,若是我早就这么做,便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了。”
青年温声细语,没再学自己的替身的作态,他看着身边跪着的男人,将他面上的纸揭了下来。
徐霜星正以为徐庭方可以缓一会儿时,又见阮清渠从徐庭方的脖子后边拿出一条细绳,他仔细看才发现徐庭方的脖子上还缠着几圈绳子,只要阮清渠收紧,他必死无疑。
“为什么会有你这号人物出现在我眼前,叫我心思无处遁形,叫我知晓我恶贯满盈。”
青年依旧坐在椅子上未曾起身,颇为叹息。
哪怕嘴里如是说着,他的面上也没什么悔意。
他的眼神极淡,燕秦却被这一眼钉在原地。
他心里涌着些莫名情绪,在胸腔里四处流窜无可倾泻,以至于心口隐隐闷痛。
好似眼前站着的不是什么戏里的阮清渠,而是蔺绥本身,又或者说是他云雾遮着的撕开表象的内里,可这想法又分明荒谬。
刘不群在屏幕后皱眉,看着呆站在那里的燕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燕秦在十几秒之前就应该说台词了,他怎么一动不动的。
向来是其他人表演出差错,燕秦还从来还有过这样的状况。
“卡!燕秦,你怎么回事,发什么呆啊?”
刘不群忍无可忍地喊了卡,对燕秦投去不解的目光。
燕秦回神,说了声抱歉,刚刚忽然心脏有些不舒服。
燕秦的演技大家有目共睹,刘不群闻言反而关心了他两句,在他确定没关系之后,便开始重拍。
蔺绥倒是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他分明瞧见燕秦是对着他出神,在说刚刚那句台词时,他未必没带两句真心。
可燕秦又怎么会因为他这样的话而发愣,哪怕保有微末的上一世的记忆,也不应该如此,除非他还有修真界的一些记忆。
可那也不对,即使燕秦的潜意识保有些许记忆,可和他说的那句话又有什么相关,他可从未和燕秦说过这样的话。
蔺绥忽然想起什么,发觉也是有的,只是那时燕秦应当处于昏迷的状态。
彼时燕秦受了重伤,后背被妖兽的利爪弄出深可见骨的伤痕,那副道骨便裸露在了空气中,吸收着天气灵气。
蔺绥触碰了它,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拿到的东西,如同他想象的那般完美无瑕。
燕秦的剑横亘在一旁,雪白的剑刃倒映着他的眉眼,蔺绥那时发觉,原来他充满欲想那番姿态那般贪婪丑陋,叫人见之生厌。
蔺绥没打算强夺,他只是守着燕秦,发出了低叹。
——若我从未遇见你就好了。
当初死了便也清净,可谁知道命运如此,他不会甘心作为一个失败者离去。
蔺绥的演技其实是相当好的,譬如此刻,他一边想着过往一边演着这幕戏,没有任何人察觉端倪。
燕秦没有再愣神,因为蔺绥再念出那句台词的时候,他没有异常反应了。
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