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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狂风怒号,隐隐夹杂着枪声和野兽的嚎叫。枪声从头顶传来,山洞多半就在他们的正上方,婳临渊仰起头,只见黑云翻涌,看不见洞里的景象,可单听这厮杀的声音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绝壁上的蕨叶随着枪声和野兽的嘶吼声抖动,叶子上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带着血水的味道。
山风本来就满是海鱼和海草的腥臭,现在又裹了血水和动物皮肉的味道,臭不可闻,婳临渊胃里直泛酸水。他又冷又饿,但挂念着福春山和洞里的情形,没心思吃东西。
半晌——
凤灵儿呼哧呼哧跑来,脸上沾着血和碎肉,全身像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
“都清干净了,走吧!”
“春山呢?”
“在上边,放心,人没事。他一人杀了四五十只狼,累得走不动了,叫我下来找你们,小久和其他人也在。”凤灵儿语气激动,呼呼喘着气:“山洞大得很,所有人都能待在里边!”
人们眼里久违地迸了光,仰头直勾勾地望着山顶,好像漫长的跋涉后终于看到了绿洲。婳临渊带着队伍上山,绕过一道窄弯,就看见黑漆漆的洞口,福春山躺在地上,身后是成堆的野兽尸体。
“嘿嘿,幸好我先来看看,这群畜生那叫一个狠……”福春山咧嘴一笑,狠狠地咳嗽了声,晕了过去。
第七十九章 鲸落(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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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约两层楼高,七八十方大,洞口雨水垂直泻下、形成飞瀑,宛如帘幕。地上堆着成山的野兽尸体,洞顶覆满泥炭藓和黑藓,冷风撞击在岩壁上,发出如箜篌一般的呜咽声。
洞穴并不完全呈半圆形,而是像斜放的漏斗,拖着长长的“尾巴”,越往里越狭长,最窄处只能一人通过,“尾巴”顶部垂着比手臂还粗的南蛇藤和铁角蕨,蕨叶背后是一道夹缝,一直往里延伸。起初胆大的汉子们想探探山洞究竟有多深,但洞里阴冷又潮湿,没走多久火把就熄了,黑漆漆一片,不仅看不见路,连呼吸都困难,只好退回洞口。反正他们只需要一个避难的地方,管他山洞那头有什么呢?
福春山昏睡了很久,迷迷糊糊中好像有火光,篝火劈啪作响,冒着热气,让他忍不住想朝热源靠近,暖暖身子。有人按住他,用沾水的布条浸润他干涸的嘴唇,布条透着霉味,像在潲水里浸过,难闻极了,但水很清凉,凉意顺着牙齿流进喉咙。
不知过了多久,轰隆——
一声巨响在他耳边炸开,接着是山洞剧烈摇晃。碎石、稀泥、黑藓、蝙蝠屎全往他脸上砸。
怎么回事?!山洞要塌了?!
福春山很想跳起来看个究竟,可他混混沌沌的,用尽全力也没能让手脚动起来。
接下来的感觉很像隔着一层帘幕,福春山知道自己睡着,却能听到周围的声音——有人在说话、有人尖叫、还有人在哭。山洞晃个不停,像巨人双手晃动着玩具匣子,而他们被关在匣子里。雨水冲进来,打在他的脸上,篝火被风掀翻,燃烧的柴火砸到他的右脚,烫得他想大叫,但柴火很快被人捡走了,令他松了一口气。他甚至闻到了烤肉的香味,应该是鹿肉,哪里来的鹿肉?是他在洞口打死的那些吗?真香啊……
一连三天,福春山清楚地知道身边发生着什么,譬如风停了又起,哭声渐渐弱了,篝火一直燃着……
就是没法动弹。
直到第四天,他醒了,第一眼看见洞顶滴水的泥炭藓和……一双羊角辫?
婳娘惊喜地睁大眼,把湿哒哒的布条搭在他额头上,转身去叫婳临渊。
婳临渊探了探福春山的额头:“终于退烧了,真怕你醒不过来了。”
“我发烧了?”
“是啊,睡了四天。”婳临渊端来一个破碗:“喝点水,只有雨水,将就一下。”
福春山晕头转向,身子沉得像铁,在婳临渊的搀扶下才勉强坐起来。成小久和凤灵儿围过来,把刚烤熟的鹿肉放在他面前。
鹿肉滋滋冒着油,刺鼻的膻味差点让他昏厥,福春山胃里咕隆咕隆地响,却没心情吃,头晕脑胀。他轻声道了谢,打量着空旷的山洞和衣衫褴褛的人群,人们面黄肌瘦,篝火在脸上投下颠颠歪歪的影子。
“雨还在下吗?海啸还有多久?”
周围霎时静了,婳临渊手一僵,碗差点落在地上。成小久咬了咬牙,凤灵儿侧过脸去。
“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了?福春山莫名心慌,挥开婳临渊搀扶的手,颤巍巍地穿过洞口的雨帘——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苍茫之下,什么也没有。
整座岛屿都被洗劫了,被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和骇人的浪洗劫一空,只剩可怕的静和无限延展的水。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天地初开的样子,没有村庄,没有树,没有鸟,没有泥土和狗,太阳被淹没了,雨和云相互碾压,天与地浓缩成一面镜子,映出比大海还深邃的悲伤。
“镇子没了,我们进山洞后就海啸了,什么都没了。”婳临渊走到福春山身边:“幸好进了山洞,要是迟上两三个时辰,我们就全部沉到海底了。”
冷风呼啸而过,空气变得稀薄,天更冷了。
福春山回到洞里,篝火是洞里唯一的光亮。篝火零零碎碎,分布在山洞的角落,每堆篝火旁围着一小撮人,烤着湿透的衣服和脚,他们的脸萎靡得如同僵尸,眼睛和心一样,都是灰色的。万物的脆弱在这冰冷的山洞里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