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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了个身,头埋进边庭胸口:“你说岐羽今后怎么办?”
边庭摇了摇头,他不擅长思考太复杂的事情,顾长愿径自说了下去:“我觉得婳娘不是不管不顾就把所有事情推给一个孩子的人。”
何况她守了镇上一辈子,把镇子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怎么会半途而废?
如果婳娘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六十年前镇上就出现过瘟疫。婳娘见过镇上的人被吓得疯疯癫癫、疑神疑鬼的样子,更知道一旦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可能会毁了整个镇子,所以当九年前凤柔的父亲被感染的时候,婳娘就独自隐瞒了下来,按照祭司们留下的传统,以火祭之名烧掉了凤涂山的尸体,再到两个月前的岐舟感染,婳娘又一次隐瞒了下来,如果一切顺利,岐舟也会不知不觉地被烧掉,可凤柔搅了火祭,祭坛上死了人,婳娘还差点掉下山,被孙福运和高瞻救起……
等等,掉下山、被救起……
顾长愿脊背一凉,心里隐约有了方向——
「人们不相信我们,总该相信神吧!」
「愿以此生护恶世。」
「我没有背叛山神,天会晴的!」
「天会晴的!」
他隐约明白了婳娘的用意,但还是捋不清,思绪一团乱。
“去年冬天,我的一个战友牺牲了。”边庭忽然说。
顾长愿仰起头,在黑暗中看着边庭的脸。
“执行飞行训练任务的时候飞机出了故障,没办法迫降,如果弃机跳伞,会撞上村庄,战友把飞机开到了无人区,连人带机一起撞了山。”边庭轻抚着顾长愿的背,“如果婳娘真的把镇子看得比生命还重,她应该是做了她觉得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
「山神在上,护佑我宓沱岛世世代代晴空朗朗,子民平安顺遂,无病无忧!」
顾长愿越想越心惊,婳娘该不是……
“睡吧。”边庭亲了一下顾长愿的额头,把人搂紧了,“慢慢会有答案的。”
顾长愿轻轻嗯了声,枕着边庭的胸口沉沉睡去了。
翌日,顾长愿迷迷糊糊,忽觉得身边的温度消失了。边庭坐起来,轻轻摇着他的肩膀,指着门口。
顾长愿揉眼一看,岐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捏着牛角杵站在门前,想要开门,他吓得一激灵,困意全无。大清早的这丫头要去哪儿?
“小丫头?”他唤了声。
岐羽站住了。
顾长愿连忙跳下床,替她打开门,霎时怔住了——
一道橙光射了进来。
群山之上浮起暗红的霞光,狭长锐利,穿透层层的云,把山脉染成灰色。天空被霞光撕了成了灰、红、橙、蓝的染布,染布尽头有一团赤红的、喷薄欲出的火。
天晴了。
「天会晴的!」
顾长愿忍不住想起婳娘身前的呐喊,震撼得几近颤抖。“真的晴了。”他喃喃道,难以置信地望向雨林深处,枝节交错间掩着一轮红日。他看了一眼岐羽,岐羽直直瞪着绚烂云层下的火山,一声不吭,静如雕像。
边庭回屋,拿了外套披在顾长愿身上,顾长愿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说:“天晴了。”
“嗯。”边庭看向红日,同样想起婳娘坠崖前那句撕心裂肺的“天会晴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人站了半刻,听到一阵动静,有士兵醒了,看见雨后天晴不禁喜出望外,都倚着栏杆看起日出来,楼道尽头传来冷清的脚步声,何一明回到宿舍,见顾长愿和边庭紧紧依着,边庭半身裸.露,只穿着一条睡裤,顾长愿搭着外套,光着腿,头发翘得不成样子,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略一蹙眉,闷哼了声。
“你该去换班了。”
顾长愿一怔,窘迫地看了一眼边庭,想拉着岐羽回屋,岐羽却静静站着,盯着太阳不放,顾长愿唤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只好作罢,继续陪她看日出。
边庭倚着看了会儿,先回宿舍梳洗。何一明昨夜一夜未归,他也没回宿舍,屋子里沾了潮气,闷闷的,他径直走进浴室,冲了个凉,想起昨夜一夜旖旎,心底一阵甜蜜,这下好了,不仅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还体会了那事的美好,一想到这里,他嘴角都忍不住翘得飞起。
出了浴室,边庭还回味着,却见何一明换了一件绿丝绒睡袍,坐在床头闷闷抽着烟。他倒不介意何一明抽烟,只是觉得屋里气氛古怪,何一明的视线紧紧黏在他身上,比空气还压抑。
边庭取了件迷彩服换上,决定开门见山:“我喜欢长愿。”
何一明一怔,继而嗤笑了声,边庭煞有介事的开口让他觉得可笑。年轻就是沉不住气,太嫩,不经事,以为张牙舞爪就能唬住人。
“看得出来。”瞎子都看得出来。
他吸了一口烟,摆弄着价格不菲的打火机:“他喜欢你吗?”
边庭挑眉,若是昨天前,有人这么问他,他还有几分忐忑,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看得出来顾长愿的紧张和动情不是假的,何况顾长愿还说了,他们在恋爱。
“当然,我们睡过了。”边庭故意抬高声音,不经意带出心底的小骄傲。
何一明不为所动,像是知道边庭会这么说。
“成年人的睡过不代表喜欢。”
边庭一怔,抬眼看向何一明,何一明在实验室熬了一夜,脸上却不显疲惫,绷着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下颚微昂,眉眼透着高傲。像他这样的人,应该道德准则奇高才是。会说出这样的话,边庭倒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