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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愿一惊,涌起不好的预感,推开门,见平头和一个小兵搀扶着一个老汉。老汉狼狈得紧,脸上挂着汤汁和菜叶,鼻子湿漉漉的,嘴角起了水疱,定是被人泼了热粥,顾长愿细看,老汉竟然是老嶓!
“怎么回事?”
“他被烫了!”平头急得直流汗,“你们有没有药?”
顾长愿拉着老嶓在实验室外坐下,细看烫得不严重,除了嘴角二度烫伤,需要放水涂药外,其余简单处理就行。按说交给哨所里的医护就行,把人直接送到实验室,平头也是慌了。
“没事,不严重,轻微烫伤,明天早上再涂一次就没事了。”顾长愿把涂了药塞到老嶓手里,老嶓忿忿哼了声,把药捏得紧紧的。
“幸好不碍事……”平头长吁了一口气,又狠狠瞪了老嶓一眼,老嶓撇开脸,扯了扯衣服站起来,平头见状,赶紧推攘身边的小兵,“行了,送回去,送回去。”
顾长愿疑惑地看着老嶓的背影,忽地想起一周没见到岐羽了,听说岐羽把老嶓打得满脸是血,现在老嶓又顶着一头热汤,心里不安更重:“他这是怎么了?”
“他活该。”平头咬牙切齿。
这两天镇上时好时坏,好的是哨所送的物资让岛上暂时有的吃有的穿,岛民高兴了一阵子,尤其是冲锋衣,他们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结实的衣服,睡觉都穿着,坏的是送来的吃的穿的,对岛上来说就像天上掉馅饼,反倒把他们养刁了。
“以前天一晴,婳娘就叫镇上的人去翻地,去地里捡还能活的玉米苗子,现在咱们不是送了米么,结果被那群流氓就不种地了。”平头打开话匣子,一说就停不下来,“你别说,我现在总算知道婳娘为什么不让我们插手镇上的事了,不光是他们怕咱们、讨厌咱们,更是这群杂种……哎,呸,不是杂种……”平头吐着舌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好像担心高瞻突然跳出来一样。
“更是这群人知道咱们有好东西,尝了甜头,现在只会伸手要。婳娘不让咱们到镇上,敢情是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平头噼里啪啦地说,顾长愿一头雾水,镇上的人好吃懒做和老嶓被浇了一头热汤有什么关系?
“后来呢?”
“后来,高排长只好带咱们去翻地,又从咱们大棚里刨了十几棵白菜先帮他们种着,但这不是长久的办法,”平头叹气,“哦,对,那个尖嗓门女人……”
“凤柔?”
“她倒是帮着种了几颗,还问我白菜怎么种。”
顾长愿想起凤柔曾到哨所来找他,路灯下满脸是泪的模样,心里闷得慌。
“老嶓的脸是怎么回事?”
平头不屑:“他活该呗,净说些不该说的。”
顾长愿着急:“谁弄的?”
平头一撇嘴,四下看了看,凑到顾长愿耳边,压低声音:“岐羽。”
顾长愿心一沉,果然。
从高瞻拉着一车米、水、衣服、被子到镇上那天起,镇上的人心思就活络起来了,当夜就把米饭和野菜叶和在一起,煮成野菜粥,镇上的人不会煮野菜粥,高瞻就手把手教,镇上的女人在一旁学,岐羽静静站在篝火边,不知道是对煮粥感兴趣,还是真有了当祭司的自觉,从头至尾盯着锅炉。一开始,镇上的人吃不惯大米,嫌寡淡,但吃了几天就觉得香了,没到饭点就排着队等着。
这天夜里,老嶓端着刚出锅的热粥,鬼鬼祟祟在孙福运身边蹲下了。
“老孙,你看着这外面的饭就是好吃,是不是?”
孙福运觑了他一眼,没说话。老嶓热脸贴了冷屁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想破口大骂,又忍住了,讨好似地贴近孙福运。
“听说当兵的送来的米在你这儿?”
孙福运:“不在我这儿。”
“那在哪儿?”
孙福运朝碗里呼着气:“我不知道,反正不在我这儿。”
老嶓见孙福运搪塞他,心里动了怒,扯着嗓子大叫:“哎,你别这样,我儿子那帐我都不跟你算了,你还摆什么谱啊!”
这一嚷,不少人看过来,孙福运回头看了眼,好些人捧着碗装作吃饭的样子,眼神却躲躲闪闪,显然是听见了。
老嶓看见孙福运忌惮,心里暗爽,拍拍屁股站起来:“别装了,大家伙儿都看见了!”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每次煮饭就见你从那车上舀一盆米,你说,米是不是在车上?”
“是又怎样?”孙福运不紧不慢喝了口粥:“我告诉你,这些米有当兵都守着,你还敢抢?”
“不抢不抢,”老嶓回头看了看,有人朝他挥手,示意他继续,喜不自胜:“我的意思是说,你知道有多少米么?够咱们吃到开春不?”
孙福运大惊:“你还想吃到开春?这米是救急用的,能吃上十天就不错了。”
“才十天啊……”老嶓说。
孙福运皱眉,又听身后传来议论声,“怎么不多弄一点……”“十天哪够吃?”,气得把半碗野菜粥喝得精光,抹了嘴。
“你们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以前当兵的没送米的时候,咱们吃松菌、喝菌汤,饿着肚子还知道去犁地,现在有饭吃了,田都不会种了?!”
孙福运大吼一声,显然动了怒,身后倏地没声了,众人埋下头,装作一心吃饭。
老嶓忿忿嘀咕:“你一打猎的懂个屁的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