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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笑什么?”老嶓怯怯松开手。
岐羽咯咯笑着,笑得眼角弯弯,好像阳光下无忧无虑的少女,青草的香气和和煦的风都从她纤长的睫毛里溢出,脸上浮出红晕,粉粉嫩嫩的,好看极了。老嶓呆了,好似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傻傻张着口。岐羽笑得直喘气,然后捋了捋头发,唱起歌来。
咿——咿——呀——啊欸——
咿——咿——呀——喔欸——
歌声从屋子里传出,像风贴着地面,嘶嘶嘶嘶,卷起尘埃。老嶓蓦地回神,抓住岐羽胳膊嘶吼,“别唱歌了!我叫你火祭!”
岐羽被他摇得晃晃荡荡,却依旧唱着,歌声穿过镇子,穿出阔叶和密林,冲到火山口,搅动蛰伏的熔浆。
高瞻打了个寒颤,连边庭都沉下脸。
此时,屋外传来更高亢的声音——
“火祭!火祭!”
“火祭!火祭!”
呐喊声不绝于耳,镇上的人听到孙福运地叫喊,终于聚在一起,在门外嘶吼。他们渴盼已久,火祭的喊声一浪盖过一浪,盖过了岐羽的歌声,盖过老嶓的嘶吼,盖过病人的哀鸣,盖过风声和海浪,朝天地尽头扑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终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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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高瞻看着不为所动的岐羽,又看见老嶓的脸从愤怒到惊愕再到绝望,直到老嶓跪在地上,无助地摇晃着岐羽的腿,喃喃念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才明白老嶓为什么反常,性格大变。
老嶓在火祭上失去了儿子,孙子又莫名其妙重病,胖崽子流血那天就有人念叨,说老嶓家造了孽,受了诅咒,所以才会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老嶓当时骂骂喋喋,后来定是把这话听了进去,才躲在屋里小心翼翼、畏畏缩缩。现在胖崽子死了,他更加深信,下一个就是他了……
他怕得要命,不想死。
屋外火祭的喊声越来越响,在黑夜中激起层层声浪,仿佛忽如其来的风暴妄图掀翻整座岛屿,边庭冲出屋外,只见男人女人老人齐齐聚在婳娘屋外,有人穿着单衣,有人光着脚,却丝毫不觉得冷,都昂着头,扯着嗓子嘶吼,像试图挣脱牢笼的反抗者,激愤写在他们脸上,写成凸起的青筋和横飞的唾沫。
高瞻冲出来,对边庭匆匆说了声:“看住他们”,扒开人群径直冲到皮卡车边,解下挂在车头的喇叭,翻身跳到车顶,扬起喇叭大喊:“都安静!!”
喇叭的噪音瞬间压住了喊声,在夜色里响得突兀。
人们错愕地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见高瞻居高临下,如山神睥睨,不自觉得怔了。平头默契地跑到车头,接过高瞻抛来的钥匙,点燃车,打开远光灯对准婳娘屋前,刺眼的光芒射向聚集的人群,慌乱的表情僵在每个人脸上,无处遁逃,人们在强光中不知所措。
高瞻趁机又吼:“明知道镇上有传染病还聚在一起,是不要命了吗?!!万一有人咳血,你们想都跟着生病?”
众人怯怯地看向左右,如梦初醒一般,警觉地散开。和镇上打了这么久的交道,高瞻心里清楚,没了婳娘,镇上的人就没了主心骨,只有聚在一起才敢吱声,只要打散他们,他们就没了主意。他故意重重咳了两声,又说:“就算要火祭,也不是你们嚷嚷就能决定的,但你们聚在一起非常危险……”
话音刚落,有人猛地咳嗽起来,他咳得太急,整张脸都憋成了紫色,慌乱间想抓住离他最近的人,那人却“啊——”地尖叫着跑开,人群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男人女人都像见了鬼一样四处奔窜,有人在慌乱中被掀倒,被人踩中手掌,高瞻一见不妙,搁下喇叭跳下车,和边庭一同冲进人群,平头趁机跳上车,抓起喇叭:“都散开,回各自的屋!!!赶紧回去!”
这一喊,喊醒了慌乱的人,他们推开维持秩序的士兵,朝屋奔去,短短两分钟便如蝗虫过境,消失得无影无踪。高瞻长吁了一口气,看向地上的人,他难受地趴在地上,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似乎想把自己掐晕过去,高瞻不敢妄动,好在医生及时赶来,把他抬上担架。
“真是见了鬼了,说发病就发病。”高瞻暗骂自己乌鸦嘴,一抹额头,竟抹了满手的汗。
“许所长说,接下来三天是高发期。”边庭拍了拍高瞻的背,安慰着,又掀开门帘,老嶓还跪在地上,抓着岐羽的裤腿,眼里盛满死灰。
暴动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哨所,许培文忧心忡忡,暴动比他想象中来得早,这一次围住了婳娘的茅屋,下一次呢?镇上的医生安全吗?会不会被袭击?他抓着顾长愿,再三思量:“你确定要告诉他们真相?他们没受过教育,连最基本的病毒是什么都不懂。”
“受过教育的人也未必懂,隔行如隔山,”顾长愿贴近许培文,上岛十天,许培文仿佛老了十岁,走路时微微佝起腰,像扛着看不见的大山,“但抗疫是人和疾病的斗争,不是人和人的斗争,只有他们相信我们,和我们站在同一边,这场战争才能胜利。”
许培文依旧愁眉不展:“要让镇上相信我们能救人,光说不行,我们必须救人给他们看,哪怕只有一例。”
“现在有了。”语音刚落,何一明就递来病历,“老宗,第一例送来的重症,虽然还是阳性,但各项数值都在好转,现在靠血清和干扰素抑制病毒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