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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为什么会笑?她不害怕吗?怎么会任医生把泛着银光的针头扎进她手臂?
翠翠越想越心慌,陡然感觉一股冰凉的液体流进皮肤,原来她和凤柔一样,手上插着针头,透明的液体顺着细长的管子钻进她身体,翠翠心里一阵痉挛,牙齿嗑嗑颤抖。
“别紧张,只是注射,放轻松。”许培文安抚道。
翠翠疯狂摇头,想挣扎又浑身无力,她想见她娘,她娘比她更早被抬进帐篷,她在哪儿?她睁大眼睛寻找。许培文说,她娘就在她旁边,和她一样正在接受治疗。她侧过头,很想隔着白布看清她娘的脸,却只能看到一团深灰色的影子。
“别担心,你和翠婶都是轻症,只要配合治疗就会好的。”许培文指着对面床,“她就好很多了,你也会好的。”
“我好疼……”翠翠艰难地开口,不确定自己是否发出声音。
“别怕。”许培文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柔柔的,像哄她睡觉一般,她本能地想躲闪,可身子动弹不得,只能由许培文轻轻拍着。
真的会好吗?她将信将疑地望着凤柔,凤柔冲她笑了笑。
隔离室里,何一明拟的治疗方案得到了许培文和钟新国的认可,都决定为老宗改注射小猴子的血清。注射时,何一明少有地要靠咬住嘴唇来克制心慌,如果不是被面罩挡住脸,没人会相信一向何一明也有紧张的时候。
注射后不到五分钟,老宗忽然呼吸困难,体温蹿到40.2℃,血压飙升,钟新国和许培文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搭配M1干扰素、糖皮质激素和机械通气,前前后后抢救了三个小时。当晚,许培文、钟新国和何一明都挤在隔离室里,约瑟夫劝许、钟去睡,他来轮班值守,可谁也不肯离开,固执地盯着老宗,像守夜人守着最后的火种。
直到天色渐亮,窗外传来鸟鸣,老宗的血常规、肝酶、心肌酶指标奇迹般地好转了。许培文不敢相信,反反复复检测了几次才确定。许培文看着奇迹般的数字,忽然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钟新国吓得连忙去扶,可扶了两次都没扶起来,反倒被许培文拽着一起坐在了地上,钟新国正尴尬,许培文忽地大大拥抱了他。
“钟主任啊,我们成功了……”
许培文声音哽咽,像从裂土里爬出来的,钟新国倏地眼眶就湿了。
何一明看了看老宗灰土色的脸,又看着地上两个哽咽的大男人,沉默地走出屋,对着欲亮的天光深深吸了一口气。
确认新方案有效后,许培文和钟新国马不停蹄去了镇上,镇上的医生需要知道这个好消息,他们奋战了太久,需要多一些动力和希望。
镇上的篝火依旧燃着,岐羽在熬新一天的药汁,孙福运陪她筛药,不一会儿,有人慢慢靠近,孙福运抬头,见是老嶓。
“今天也要喝么?”老嶓干巴巴地问,他对孙福运还有芥蒂,装不出亲切。
孙福运嗯了声,把陈皮倒进锅,老嶓讪讪站了一会,像有疥癣虫钻进衣服一样,挠头又抓耳,孙福运瞄了他好几眼,他都欲言又止。
孙福运忍不住搁了柴火:“有事?”
老嶓咽了口口水:“那个姓顾的医生怎么样了?”
“伤了胳膊,但人没事。”
老嶓哦了一声,说:顾长愿说好三天替他抽一次血检查,这下不会不来了吧?这才没两天……
“顾医生不是那种人。”孙福运没好气地说。
气氛霎时僵住,锅里的水吱吱叫起来,孙福运见老嶓脸色铁青,以老嶓的性子,脸上挂不住多半又要大吵,哪知老嶓闷声站了一会儿,哼唧了一句,那就好,反而蹲下来,捡起手边的柴火扔进篝火里。
岐羽熬好药,蒜仔帮着搁在每家每户门口。镇上又有人发病,高瞻二话没说就和士兵冲进那人屋中。顾长愿受伤后,他终于意识到岛民已被恐惧和妄想蒙蔽,除非疫情平息,不然他们只会无止境地胡思乱想。与其让岛民被瘟疫的恐惧支配,不如让他们忌惮自己。
自从岛民喝上了岐羽的药汁,就对岐羽表达出不同寻常的虔诚,好像找到了寄托,闭口不再提翠翠或者火祭,也不再惹事,顺从又窝囊。镇上的气氛仿佛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镇子西边的老羌病了,磨磨蹭蹭不肯去帐篷,高瞻对着这个一百八十多斤的壮汉正要发怒,却看老羌眼里闪着退怯的光,再一看,岐羽无声站到了他身后,岐羽注视着老羌,老羌就缩着脑袋,呆呆地跟着医生走了,到了第三天,又有一户男人发病,家里的女人掀开门帘,朝士兵招手,主动让医生进屋。
凤柔一天天好转,不仅脸上有了血色,还能断断续续说上几句话了,她想和女医生聊天,但医生总是很忙,这让她有些失落,甚至幻想自己康复后能帮上这些几乎没合眼的医生们。孙福运担心凤柔,拉着许培文问了好几次。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都半个月没见着了。
许培文:“暂时还不能。”
“那丫头还好吗?”
“放心,她很好,恢复得最好的就是她了。”许培文安慰。
虽然见不着,但只要丫头没事就行,孙福运放下心,想着等病好了以后天天能见,转念又一想,他不是一心想要离开这座岛么?怎么还想着以后天天见了?孙福运啧了声,掏了片烟叶子心烦意乱地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