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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讲座顾长愿没去,和舍友胖子、大斌溜到校外抽烟喝酒去了。后来听人说得天花乱坠,什么J国教授眼睛都放光了,连说了十句“好问题!好问题!”,又说那老教授当场跑下台,抓着何一明的手,眼泪汪汪就像是压了五百年的猴子遇见救命高僧一样;还有说老教授郁郁寡欢,边哭边念叨“我怎么没想到!”……总之传言五花八门,一个比一个玄乎。
何一明一“问”成名,后来又有人扒出何一明是从山里来的穷学生,是全村供出来的大学生,更为他添了一份传奇色彩。
不过顾长愿注意到何一明远在他成名之前。
顾长愿的宿舍楼对着校园的草坪。每天清晨,他睡眼稀松地在阳台刷牙,总能看见有人穿着草绿色的衬衣坐在草坪上看书,不管起得早还是晚,只要不是大雨瓢泼,顾长愿拉开窗帘,总是第一眼看到他。那时候顾长愿没觉得那人勤奋,反倒觉得在草坪里晨读的行为太过于——装逼。
“图书馆不好么,大清早的钻草里喂蚊子……”
“还穿个草绿色,拟态么……”
没少骂。
直到某天,那人身边多了唧唧喳喳的女生们,女生们提着豆浆小笼包,想搭讪又矜持,你推我攘,像一群踩在烙红的铁板上的麻雀。
“哟哟,出名了就是好,这么快就有女人了呀……”舍友胖子打着哈欠,比猪蹄还粗的胳膊搭上顾长愿的肩。
顾长愿:“谁啊?”
“何一明啊,就是把J国老教授问懵逼了的那个,现在是生命科学系的大红人。”
“哦哦,他呀,听说袁老头请他加入课题组呢。”宿舍长大斌也起床了。
“不是吧……”胖子脸上肥肉直颤,袁老头是学校的老教授,瞧得上眼的博士生都没几个,居然看中了何一明这个刚入学的毛头小子?
顾长愿叼着牙刷,见何一明被一群左蹦右跳的麻雀包围,头都不抬,好像除了书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一时来了兴趣,趴在阳台上看起来。
从那以后,趴在阳台上看何一明成了顾长愿每天早上除了洗脸刷牙以外必做的事情,要是哪天下雨,见不着人,还会不自觉地烦躁,骂一句老天不长眼。
可老天就是不长眼,某个晚秋,阳光苍茫,他趴在阳台上看得正出神呢,忽然就下起雨,急得像赶场一样,何一明躲不及,被淋了个正着。顾长愿大骂一句卧槽,扔了手里的烟头,抓了一把雨伞往楼下冲,冲到宿舍楼口,又猛地站住了:疯了吧?!穿着睡裤冲下楼给一个装逼男送伞?
“真是疯了……”
顾长愿暗骂自己中了邪,但都跑下楼了,又忍不住看看何一明还在不在。
这一看,就断了回头路——
何一明捧着湿透的书跑进楼,差点撞上顾长愿。他浑身水淋淋的,头发粘在脸上,成股的雨水从发梢掠过鼻梁,又顺着鼻尖滑到嘴唇上,游遍他刚毅的脸。
顾长愿当时就怔了,心跳得比雨点还快。
他看着何一明用湿透的手抹着书封,袖口的水还不停地滴到地上,傻乎乎说了一句:
“我宿舍有电吹风。”
何一明当时的眼神,顾长愿忘了,但他猜想大概和他看那些唧唧喳喳的女生差不多,直白地说就是眼睛是看了,但没看进心里,就在视网膜上成了个像,眨眼就没了。
顾长愿没能约何一明上楼。他刚说完,暗恋明恋何一明的女生们带着伞找来,左拥右簇地把他送回去了。
顾长愿木头似的站在原地,直到舍管阿姨叉着腰走来。
“同学,你宿舍有大功率电器?”
顾长愿:“……”
第一次搭话就损失了一台电吹风,被宿舍的胖子和大斌痛揍了一顿,但顾长愿偏偏像魔怔了一样,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先看何一明在不在,只要看到草坪上那一抹草绿色,就心情舒畅。那些围着何一明的女生们,顾长愿一见就烦,比睡前听见蚊子嗡嗡还烦。虽然嘴上不说,但顾长愿心里清楚,何一明真是照着他的喜好长的,眉眼端正、骨骼分明,湿透了都好看。
顾长愿试着和何一明搭话,故意在食堂和他打一样的菜,和他坐同一桌吃饭,但何一明从来没正眼看过顾长愿。顾长愿试了很多办法,聊球鞋进口车NBA欧冠火锅麻辣烫都不管用。顾长愿也听说,何一明个性孤僻,和他同宿舍的都没能和他聊超过十句。
但顾长愿不仅聪明、脸皮还厚,何一明不理他,他就猜测何一明的喜好,投其所好。
何一明总是穿干净的衬衣,他就扔掉了衣柜里松垮垮的T恤,改穿白衬衣和西装裤;何一明不喝酒,他就不喝,烟一时半刻戒不掉,就和胖子躲到厕所里去抽;只要能和何一明搭上话,他什么都做。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俩被安排参加在J国举办的一场世界大学生专业技能竞赛,虽然一行有十多个人,但只要有何一明就足以让顾长愿高兴疯了。他花了一些小心机,和何一明住到同一个房间,也就是这段时间里,他才发现何一明是真的爱看书,书上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而且何一明也不是不爱交谈,只是不聊“废话”,和他聊J国的景点和小吃,他就充耳不闻,但聊专业课题和比赛,会听得格外认真。
抓住诀窍的顾长愿暗自窃喜,不仅啃了一堆专业书,还把前几届的竞赛优胜作品翻出来,和何一明一起研究。一连好几天,除了比赛相关,顾长愿一句废话都没说过,最后还真让嵘城大学一路破关斩将,得了总冠军。领奖台上,何一明站在队伍中间,他站在何一明旁边,无意中偷瞄了一眼——灯光下,何一明微昂的下颌和眼里的光真是比世上最美的彩虹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