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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凤柔站在那里,笑眯眯地朝镇上挥手的瞬间,她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结局变了。她所幻想的、渴求的、费尽心思想得到的,都像这脏裙子上的皂角泡一样,啪的裂开,无踪无际了。
岐羽忽然很难过,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想毁掉的人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偏爱的人却被害得恶病缠身。
一种巨大的讥嘲感淹没了她,她用力揉搓着裙上的药渍,很想哭,但连想哭应该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她都抓不到。
凤柔痊愈的消息传开,集装箱里的病人们都振奋不已,出奇地配合治疗;在哨所隔离的就更开心了,天天盼着能早点回去。
翠翠和翠婶依旧每天帮士兵洗衣服,她们已经能熟练地掌握洗衣粉的用量,还学会了用搓衣板和熨烫机。翠婶闲着无事就趴在栏杆上看操场上的士兵们。住进哨所前,她和镇上所有人一样觉得哨所诡谲可怖,没想到竟是一个干净明媚、充满朝气的地方。士兵们每天晨练、打扫院子、搭伙去吃饭,偶尔挥拳动腿打打闹闹,每一次有病人送来又变得严肃正经。
“翠翠啊,看看这些当兵的,有你中意的吗?”看着一群年轻又懂事的小伙子们,翠婶心里喜欢得紧。
翠翠脸一红:“娘,这全带着面罩,看得见长什么样吗?”
“那也是一时的呀,等这怪病消失了,你再看看。”
“娘你瞎说什么呢。”
“行,行,”翠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见她害臊就收了话题,过了会儿又压低声音,认真道:“有件事娘一直没敢打听,听说你弄伤了一个医生,是不是真的?”
翠翠一惊,回想起那天的混乱场面,愧疚和烦躁同时涌上来。她是刺伤了顾长愿,但那又怎么样?她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太害怕了。要怪就怪士兵们非要拉着她进那个阴森森的帐篷。
“不小心划伤他了。”翠翠闷声说。
翠婶大惊:“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没事吧?”
“我哪知道?他是医生,能有什么事?”
“话不能这么说,”翠婶严肃道,“你伤了人就该去看看人家,应该去道个歉。何况还是医生,对咱们有恩。”
翠翠哦了一声,虽说她坚持自己是无心的,但每次看到医生对她母女俩呵护有加,看着自己一天天痊愈,还是忍不住想起顾长愿受伤后的嘶吼:到底要怎么做你们才会相信,我们真的是在救你们!
现在她信了。
哎……
如果早一点相信这些士兵就好了。
此时此刻,被翠翠挂念的顾长愿正像一个纳凉的老大爷,懒了吧唧地躺在床上。边庭在桌前为他盛糖水,背微微蜷起,被穿过窗的光线照着,很是耀眼。
“今天又是什么粥?”顾长愿等着饭来张口。
“不是粥,是芋头椰奶,刚学会的。”
顾长愿噗嗤笑了,从黑米粥、红枣燕麦粥到蒸山药再到芋头椰奶,边庭真是翻着花样把各种甜食都往他胃里灌。
从感染到现在,顾长愿已经注射了六次血清,不出意外的话,七天后注射最后一次就能转阴。他的身体明显好了很多,从一开始的嗜睡到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四肢逐渐恢复力气,头疼的次数也大大减少。他依旧每天写病例,从一开始几乎握不住笔,字写得像蚯蚓跳舞,到现在勉强能算得上工整了。
他摊开日记本,刚写了个日期,手一抖,钢笔咕咚咚滚到地上。
“啊……”
边庭转身,见顾长愿抻腰,忙搁了碗:“别动,我来。”
他小跑到床边,捡起笔,还捏了捏顾长愿手心,确保他握住了。
顾长愿哭笑不得:“我自己能捡的。”
边庭抿了抿嘴,倒也没说什么,走回桌边盛了热腾腾的芋头,过了会儿又实在忍不住,问:“手没事吧?”
“没事没事,抽筋了而已。”
顾长愿揉着手指,冲着边庭笑。他从来没说过后遗症的事,没想到边庭还是察觉到了。
“别担心,真没事。”他合上日记本,朝边庭招手,边庭只好搁了椰奶,走到床边。顾长愿像是逗他玩似的,一把环过他的腰,把人搂到面前,边庭一僵,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
“别板着脸,隔着面罩都猜得到你的表情。”顾长愿贴着边庭胸口,大概是病太久了,莫名地想撒娇。
边庭撇嘴,对着空气赌气,过了会儿又叹了一口气,顺着顾长愿乱糟糟的头发:“疼吗?”
“不疼。”
顾长愿软糯糯地哼,手指在边庭腰间抠抠挲挲,忽听到敲门声。
许培文很不合时机地走进屋:“今天怎么样?”
“好很多了。”顾长愿讪讪撅嘴,收回手装作养神。
“那就好,多下床走动走动,对身体有好处。”许培文没瞅见小情侣卿卿我我,只看边庭站在床边,再看桌上还有满满一碗热汤,只当顾长愿又指使边庭做牛做马了。
“小边同志,你也别太惯着他。他现在能走能吃能喝,有什么事就让他自己做。他就会恃宠而骄,一骄就懒。”
顾长愿哈哈大笑起来。
许培文越发恼怒:“还笑!小边同志我跟你说,小顾不讲纪律惯了,之前所里采购办公用品,非缠着我买张床搁他的实验室,明明有夜班宿舍,走几步就能回去睡,就是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