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看着光滑的树干，并不觉得自己能像辛四那样敏捷地爬上树枝，学院的外勤训练里没有包括爬树这一项。
    但他很快知道了是什么东西让辛四这么惊恐。
    一头发怒的野猪在自己的领地里嗅到了人类的味道，正飞奔四蹄向他们冲来，捕捉到野猪的身形后，瑞德直接拔枪射击，连开三枪后，有两颗子弹分别击中了野猪的后腿和上腹部。
    黑色的庞然大物倒在草丛里，发出最后几声粗重的呼吸，瑞德确定它无法再站起来攻击后解除了射击姿势。
    他收好枪，抬头冲辛四挥了挥手，“安全了，下来吧。”
    辛四应该听不懂，但瑞德想着人类的声音总比野兽让他安心，但刚才子弹出膛时的巨响显然吓住了辛四，他看着瑞德愣了好一会，直到瑞德收好那个发出巨响的黑家伙，冲着书上的辛四伸出手，他才慢吞吞地爬下来，瑞德在半路接住他，辛四太瘦了，瑞德可以轻松地把他抱起来。
    但辛四被惊吓的状态只持续了一小会，就像他的敌意和哭泣一样，来得快去得快，现在，他扭动着从瑞德怀里出来，跑向了那头奄奄一息的野猪，环顾四周，找到一个带着尖角的石块，毫不犹豫地咋向野猪的脑袋，野猪最后狞叫一声，彻底没了呼吸。
    “哦，老天！”瑞德被辛四的动作吓了一跳，引得他迷惑而无辜地看了一眼捂住嘴的瑞德。
    彻底杀死野猪后，辛四拖着野猪的后蹄，似乎想要把它拉走，但显然对这种庞大沉重的猎物没什么经验，瑞德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盯着野猪身上三个淌血的小洞放平心态，积极地帮辛四想了个办法。
    两人把野猪的蹄子捆在一根木杆上，一人一头把木杆扛在肩上，用最原始的方法搬运它，辛四走在前面，他有着很明确的目的地。
    路边景色变换，瑞德默默记下这片山的走势，试图和自己所知的山脉进行比对，竟隐隐有了一些眉目。
    等到瑞德看见辛四目的地的那座带着明显原始古朴风格的木屋时，他觉得自己最糟糕的猜测成真了——他回到了几千年前。
    少有人类踏足的山林之中入目便是高大苍郁、遍布青苔的原始巨木，蕨类植物铺在地面，刚刚路过的岔路口，另一条道路通向山顶的一段高峻峭壁，瑞德看见悬崖壁上有清泉从山洞中倾泻而下，在山谷中汇成一汪平静的湖泊，晶莹荡漾。
    除了没有莲花，简直和晏青的莲湖一模一样。
    但现在的莲湖周围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那座精妙的琉璃塔耸立，萋萋哀草随着谷风摇曳。
    晏青同瑞德说过，他本是山野粗人，没有姓，后来才自己给自己取了晏岁山为姓，又指水波为青，如此就是晏青。
    这山也与晏青洞府所在的晏岁山别无二致。
    辛四就是晏青。
    未来的晏季叠道君此刻正把野猪推在院子的一边，回过头看到瑞德站着出神，小跑着把他拉了过去，望见辛四的眼睛，瑞德一下子清醒了。
    辛四大概是打算处理野猪的尸体，可屋子里传出来的一阵咳嗽声让他脸上轻快的表情一下子变了，抛下手里所有的东西，拉开干草编织的门跑进去。
    还有谁？
    晏青在提及自己的其他家人时，只平淡地说他们去世多年。
    瑞德跟在辛四的身后，在昏暗的屋内发现了一个卧病在床、骨瘦如柴的青年人。病容使他的两颊凹陷、面色灰白，左小腿露在简陋的被子外面，一个巴掌大的创口暴露在外，组织化脓腐烂，还被敷上了奇怪的植物浆，已经无法分辨最初造成这个伤口的原因。
    青年人陷在发炎带来的高热，痛苦使他双目迷蒙，或许还伴随着别的营养缺失带来的并发症。辛四俯身跪在他的身边，紧抿着唇，似乎又想要哭，青年人握住他的手腕，说了几句话。
    声音沙哑虚弱，但也很温和，他艰难地直起身，拍拍辛四乱糟糟的长发，辛四低声回话，呜咽着，但最终没有哭出来。
    青年把目光投向跟在辛四身后容貌和服装奇异的男人，辛四给他解释了几句，他也对着瑞德温和地笑了笑。
    他的笑没有任何攻击性，却像一把刀突然刺穿了瑞德的意识。
    这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合时宜的笑应该是辛四那样的，没被什么奇怪的文字气息或道德律令沾染，轻快、纯粹，与现在原始的氛围浑然一体。
    青年温和的笑容却给瑞德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太奇怪了，这样的环境无法孕育出这样透彻明润的神色，瑞德只偶然在不知几千年后的晏青脸上见过这样的笑，他当时正望着一轮皎洁的明月，银辉洒在他的双肩上。
    可在瑞德走向晏青时，这笑很快又被另一种笑容取代了。
    辛四拉住了瑞德的手，把他带向屋外，青年人又咳嗽了起来，辛四回望一眼，面露忧郁，但很快转回头去，重新蹲到野猪的尸体旁，捡起一把金属刀具，准备剖开野猪的皮。
    瑞德比划着手势问他屋子里的人是谁，辛四抬头盯了瑞德一会，捡了一根树枝在泥地里画了一根竖线，他歪头看了看，觉得不够详细，又花了两根、三根和四根竖线的组合。
    他把四根线圈起来，指了指自己，又圈起一根线，指了指屋里，“大郎。”
    “他是你的大哥。”瑞德明白了，他用手点了点两根和三根竖线，“你的其他兄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