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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医抬眼,目光快速地在两位娘娘面上扫过,心里惴惴。
宫里谁不知道,太妃和皇后是同宗同族,现下出了这样的事,苏家当然要全力捂住,怎能当着太后明说?
但……周太医眼珠快速转动,进宫诊治的命令,可是司礼监裴太监下的,太后的身子也一直是裴太监在照看,那么……
周太医咬牙,把心一横道:“太……太妃娘娘烟气入肺,需要用些清润养肺的药,另……另外娘娘她确是滑脉,应当是有孕……三、三月余了。”
宋韫无声叹息。
苏明珠一窒,闭了闭眼,问:“太妃曾自行用药,身体可有大碍?”
周太医答:“臣未查验出用药迹象,想必是量少,并未对太妃身体造成影响。”
“知道了。退下吧。”
“娘娘,臣……”周太医面色惊惶纠结,定在原地不走。
宋韫明白他是担心就算走出这道门也回不到家。皇家出了这等丑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有死人才最会保密。
太妃是宋韫救的,太医也是他找的,人命可贵,宋韫想多保些人。
宋韫看向皇后,“夜深露重,周太医辛苦,一片赤诚,更应多加赏赐。”
皇后默了片刻,道:“深夜召周太医进宫,多有劳烦。一事不烦二主,太妃的病症周太医最是清楚,往后太妃的身体还需要周太医照料,先回去歇着吧,本宫会遣人送赏赐到府上。”
周太医高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回肚子里,千恩万谢,尤其是对宋韫。显而易见,若不是太后在此,皇后是不会轻饶的。
宋韫对苏明珠道了声辛苦了,苏明珠苦笑,“让娘娘见笑了才是。”
太医出宫,闲杂人等都屏退在外,只有宋韫带着铁牛,皇后带着刘嬷嬷,一同踏入了苏太妃的卧房。
苏太妃醒了,脸色白得近乎透明,鬓发也散乱,双手双腿都被用软绸缚在床框上。
但她好像根本没有要挣扎的意思,虽然是睁着眼,目光却是空洞的,反应迟钝,连有人进来也浑然不理。
饶是连火场都进过,看见她这样的神情,宋韫还是惊了一跳,先前见过苏太妃几次。
虽然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是个五官精致样貌清丽的美人,怎么现在憔悴成这样。
宋韫皱眉。
先是堕胎,再是自焚,私通怀孕也不是一个人就能成的,另一个呢?是躲起来了,还是已经死了?
宋韫心里百感交集,正要开口,皇后抢在她之前出声:“姑姑,你这是何苦呢。只要你说出那人是谁,再打掉这孩子,一切就都过去了。”
苏太妃抬起眼看她一眼,目光又移向宋韫,嘴角动了动,没出声。
宋韫说:“把束缚松开吧。除死生无大事,太妃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应该想通了。”
苏明珠感激地看向他。
宋韫招呼铁牛帮忙一起把人解开束缚,神色麻木的苏太妃像块破布软踏踏地瘫在床上,目光盯着宋韫不放,干燥起皮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然而还是没出声。
良久,苏太妃翻身背对众人侧躺,双手护住腹部。
宋韫和皇后对视一眼,看来,有些事即使经历了生死也想不通,苏太妃还不想打掉这个孩子。
太妃贴身丫鬟玉藕哭哭啼啼地跪过来,“小姐,你别硬撑了!皇后会给你做主的,回头吧!”
宋韫和皇后从玉藕这问出了,原来那堕胎药是玉藕熬的,苏太妃却不肯喝,打翻了药碗。白天还好好的,今夜夜深人静后却独自一人跑去安华殿寻死。
正要再问孩子到底是谁的,苏太妃转过身来,瞪了玉藕一眼,玉藕擦着眼泪不说话了。
皇后在床边坐下,抬手按在苏太妃肩头,“姑姑,风举,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太后仁慈,给了天大的恩德让你回头……
你不信我们,玉藕给你熬了药,她是陪你从小长大的,怎会害你?你当时喝了那药,休养月余就好了,神不知鬼不晓。何苦要打翻了药,引火烧身落到这地步?
你若执意不肯说出那人是谁,就只能严刑逼问你身边的侍从。玉藕是你的心腹,也忠心,你不说她绝不会吐露半点,也就免不了要受苦。
若事情闹大,包括玉藕在内,储英宫所有人活不了。苏家也要受牵连。你忍心让无辜之人白白丢了性命?风举啊,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原来太妃名叫苏风举。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出自清真居士的《苏幕遮》,多好的名字。
不知是太久没听到有人唤自己闺名还是感触于和玉藕的主仆情分,苏风举缓缓地坐起,靠着床头,冷冷地瞪着皇后,“我怎么会到这个地步,这要问你啊,苏家最尊贵的嫡出小姐!你现在是皇后了,我是秽乱宫闱的贱人,从苏家把我送进宫的时候就该想到这天不是吗?
我怕什么,闹大了,整个苏家陪我一起死!太后,多管闲事救我做什么!不怕成为苏家眼中钉肉中刺吗?看见了吗,这就是一手遮天的皇后!剜掉我这个苏家的毒瘤,下一个便要除去你这个碍眼的太后!”
皇后皱眉,“太后一片好心,风举你冷静些!苏家女的姻缘从来由不得自己。你不愿嫁给先帝,难道我……我会护住苏家,也会尽力护住你。风举,不要让我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