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鸬鹚专门办了为胡复接风洗尘的宴上,席面上是各色干鱼咸鱼。
能够吃上这顿「佳肴」的人不多,鸬鹚宋韫罗敷,还有就是胡图。
胡图当着宋韫的面将计算之事一干二净告诉了胡复,还得意地说自己已经算出结果了,要爹爹夸奖。
胡复拍了拍儿子肩膀,然后起身笑吟吟地对宋韫点头哈腰:“殿下器重我儿,下臣不胜荣幸,欢欣之情难以言表。”
宋韫后背登时起了一层冷汗。
鸬鹚在用鱼刺剔牙,呸了声:“看管好你儿子,别再惹什么乱子出来。老子不放,跑一个试试?”话是对胡复说的,目光却落在宋韫身上。
宋韫突然想到那条胳膊,鸬鹚犀利的目光像刀子,随时能把他不安分的腿卸下来。
食物本就简陋,计划败露,宋韫更加食不下咽。
其他人胃口倒是没有受到半点影响,罗敷进食斯文并不嫌弃饭菜粗陋;胡复身居高位的人,居然也丝毫不嫌弃干硬发苦的鱼肉,吃得很捧场。
至于鸬鹚,挑食这种事哪会发生在他身上,大口嚼着鱼干恨不得连骨头都吞下去。
饭后便开始谈话。胡复和鸬鹚果然是很早就认识的,说话没有什么客套的弯子可绕,上来就是开门见山。
胡复说合作之事败露,阙州已经不在掌控之内,钱财虽折损了许多,剩下的也足够了。
什么都谈妥,就是离岛的日子没确定,两人略有争执。
宋韫一边不动声色地听他们对话,一边把鱼肉剔去鱼刺填进去了瓤的新鲜水果里。上岛这么久,这是第一次有水果上桌,宋韫把水果握在手心送到桌下的齐胤嘴边。
温热湿润的舌头卷走食物,顺带舔了一下手心,宋韫低头做口型道:“别闹。”胡复的耳朵忽然在耳边响起——
“下臣对岛上不大熟悉,想请殿下带路稍作介绍,可好?”
胡复说话时永远带着淳厚的笑意,眼睛都眯缝了,像是用了所有的诚意在笑,弥勒佛似的。
但他越笑,宋韫心里越没底。
宋韫才来这个岛几天,行动也受限,哪轮得到他来带路。但瞧着鸬鹚神态,算是默许了,宋韫越发感觉有个明晃晃的陷阱等着自己。
但明知有险,不得不踩上去,别无他路了。
岛上多风,走在海边,白日里阵阵腥咸的海风,吹得宋韫头发凌乱。
从前在宫里,铁牛会给他梳头,虽然花样不多,但胜在结实。
宋韫自己只会一些简单的发式,头上原本的簪子早不知道哪去了,又找不到替代品,只能把发尾挽一个结,再用布条缠绕。松松垮垮的,风一吹就散开了。
宋韫是男人,往常会在装扮方面下功夫把五官修饰得柔和一些。现如今风吹浪打的,英气的男相日渐明显了,好在岛上的人都活得粗糙,只为果腹奔忙,没人多注意他。
但胡复不一样,他的眯眯眼总是蕴藏着探寻的精光。笑脸迎人,心底恐怕早已把人拆解算计透了。
宋韫尽量避免和胡复对视,沿着岛屿漫步,胡复在前宋韫在后,齐胤摇着尾巴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后面。
“在下臣任上让殿下受惊,下臣实在惶恐。”胡复背着手,头也不回对宋韫说。
“胡大人心里有数面上沉稳,哪会惶恐。”宋韫看他挺直的脊背,哪有半分卑让,面上恐怕还是在笑的。
“哎,哪有什么数不数的。只不过人活一世,总有些奔头。”胡复摇头,“把殿下劫到此地,让殿下受如此苦楚,臣心不安呐。只是走投无路,只有这个法子了。”
宋韫哼笑一声:“胡大人哪里是走投无路,根本是一切都在你计划中吧。”
胡复停步,侧身看向宋韫:“何出此言?”
宋韫道:“既然胡大人和海贼早有串通,那日海贼上岸绝不是乘兴而来。你早算计好趁船队起锚当天生乱。”
胡复笑意更深,“皇帝南巡,这是天下皆知的消息,海贼闻风而动岂不应当?殿下怎就料定我与海贼勾结?”说到这胡复顿了顿,“就算我如今在岸上,怎知我不是来剿匪的?”
孤身一人来剿匪,反而受到海贼款待?这话逗小孩都嫌敷衍了。
现在双方地位悬殊,宋韫没有反制的能力,胡复态度猖狂也属正常。
宋韫不卑不亢继续道:“若海贼真是为了皇帝而来,就该集中力量去刺杀齐俦,而不是四散开来,捉回我、罗敷,还有令公子。胡大人,你早知道,皇帝离开阙州之后便会清扫阙州,当日让海贼带走胡图,是为了保护他,我没猜错吧。”
胡复双手交握抱在身前,点头:“殿下聪慧。这些日子,有劳殿下照顾图图。这孩子长了些肉,从前挑食不爱吃鱼,好在他听娘娘的话。”
说到听话,宋韫心头又是一紧张。他利用胡图计算海岛位置的事已经暴露,恐怕胡复不会再让他有机会接触胡图。而且,胡复此次上岛,应该是要带走胡图的。
“我还有一事想不通。”宋韫撩开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你想保护家人全身而退,为何要劫持我?我与齐俦关系如此,难道还指望用我做筹码?”
胡复哈哈笑了两声,继续前行,不答反道:“殿下可有看沈玠的卷子?”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此事还能和沈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