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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韫善良有余,杀伐决断不足,自认做不到比他更好。
或许,战乱之因不是名分,而是在位者贤德与否。明君在位,战乱不起。君王贤德,国泰民安。
齐胤会是个明君,但宋韫不能做他的贤后。
“停车!”宋韫疾呼。
胡复沉着脸驾车不停,甚至加重了甩鞭子的力道。
“再不停下我就跳车!”宋韫挑开了车帘。
“吁!”胡复紧紧勒住缰绳,回头怒视宋韫,“殿下!”
“我要回去!”车马尚未停稳,宋韫踢掉仅剩的一只鞋,光脚跳下马车,“我不会和你们一起复国!百姓遭受的苦难已经够多,我不能踩着他们的骨肉鲜血登上皇位。”
“天下本该就是你的!今日流血是为了将来安宁!我们是王者之师,打的是正义之战!明白事理的百姓会追随殿下!”
“百姓的命是他们自己的,不该为了哪一家哪一姓而丧命!”
“殿下,你被齐家小儿蛊惑至深,为小情小爱抛舍复国大业,快醒悟回头!不要重蹈先辈覆辙啊!”胡复悲声如泣。
宋韫没有再答,或许是心虚。
他赤脚快跑穿过整条巷子,愕然发现无为还站在暗道的出口,怀抱着宋韫的太后衣裙以及软枕,早预料他会回来似的。
“到底是谢庭霜亲生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为将东西递过去,“打算这辈子就这么隐姓埋名地做齐家太后?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
果然无为如他自己所说,不求复国,只是报恩,所以他尊重恩人之子任何选择,哪怕他重蹈覆辙。
宋韫死死咬住下唇:“不。家仇国恨不可忘,等天下安定,我会带着家人隐居,不做晏康之民。但在那之前,我要陪着……走下去。”
宋韫不想做皇帝,也不能一走了之。没了太后,战乱又起,遭殃的还是百姓。就等到齐胤复位,百姓们在明君治理下安居乐业,再离开吧。
继续做太后,是为民为公;功成身退,是为家为私。中间这段时光,是和齐胤许下终生诺言的宋韫自私地想为余生,留一点可悲可怜的念想。
——即使明知是仇人后代,可就是割舍不下。儿子不孝,不敢奢求母亲原谅。宋韫声音沙哑,眼睛早已红肿。
“谢家果然都是情种。别急着哭。”无为看宋韫换回装扮,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没有将宋韫推入地道,而是指了州牧府所在方向,“人是你自己选的,接下来的路也要你自己走。要是那狗东西日后负你,再哭不迟。”
无为着重强调「狗东西」三字,宋韫心尖一颤:“你知道——”
无为推他一把:“都知道了。成天腻味,竟忘了还有个侍女在旁,什么底细都早被人观察探听了。快去吧,兴许那边还没得手。去晚了,真要给那狗东西守寡了。”
宋韫怔了一瞬,反应过来,飞奔向州牧府。
无为看着年轻人潦草仓皇的背影,捋须幽叹:“但愿这孩子没看错人吧。别又揣个崽子沦落到破庙里赔上性命去生。”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写狗子和韫韫双向奔赴
第55章
小狗 ◇
蜻蜓送给喜欢的人
州牧府。
秋天草黄, 院落边角里的阿罗汉草结着饱满的穗子坠弯了腰。麻雀跳着脚啄食草籽,瞎眼的黑狗屏气凝神,四肢紧绷, 飞箭似地窜上去,前爪精准地扑住麻雀。
松爪一看, 已经按死了。
齐胤皱眉,把断气的麻雀丢开, 接着又去扑蜻蜓。
罗敷在房间里观察已久, 从枕头下摸出一柄短剑, 藏在身后,推门而出来到院中。
齐胤听见声音偏头转向那边,抖了抖耳朵,很快又转回来,继续扑抓蜻蜓。
罗敷神色凛然, 缓步走近,举起短剑, 对黑狗刺下去。
杀一条狗, 应当是很容易的。
齐胤却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一个甩尾,打在罗敷手腕上,短剑被打飞出去。齐胤翻身跃开, 衔起短剑,还没咬紧,被罗敷甩来的披帛卷了回去。
齐胤冷笑:“早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想让你自己露出马脚, 预计怎么也得到京城再行动, 没想到这么快就藏不住了。潜伏的这些日子里, 什么时候偷听到朕的真实身份的?”
罗敷哪里听得懂,蛾眉紧蹙:“狗皇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罢飞身上前,每招直奔要害。
罗敷的舞姿灵动,行刺时姿态也如起舞一般,轻盈纵跃,回身灵活。但遭遇刺杀于齐胤而言几乎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就算看不见,仅凭耳朵鼻子,罗敷出现在他背后时,他就察觉到了杀意,要闪躲也是很轻易的事情。
齐胤不担心罗敷伤到自己,唯一惋惜的,是宋韫知道了会伤心,怎么到处都是前朝余孽,他本来还挺看重这姑娘。
好几个回合过去,齐胤毫发无伤,倒是罗敷体力不支,她眼眸圆睁,仰头对屋顶上喊道:“还不下来帮忙?”
齐胤闻声也抬头,听见鸬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杀狗还需要两个人?臭丫头,哥是怎么教你的。”
“闭嘴!快点动手!”罗敷横他一眼,又是一剑刺向齐胤。
齐胤因他们的对话迟疑了一瞬,闪躲迟了些,尾巴尖上的毛给削掉一撮。
“兄妹……原来那时候是故意做戏让韫韫心软。”齐胤勾了勾唇角,“鸬鹚,罗敷,名字都相近……前朝宰辅姓卢,是文武双全的儒将,你们是卢家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