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页
午饭是在慈宁宫用的。
当着李梦弦铁牛和宋翊这三个还蒙在鼓里的人, 三位长辈不好明着讨论宋韫的经历和将来打算, 但宋父已经听李骋说过齐胤变成狗的事,大为震惊。此时亲眼盯着那条瞎眼的黑狗,怒气盖过惊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便扔了块骨头到桌下。
“狗就是狗,再宠也不能抱在怀里,简直乱了规矩。”宋谓然全然没了从前逗猫的性质, 板着脸冷哼,“放他下去啃骨头。给口吃的就罢了, 还喂他做什么?好好吃你的饭,你不饿,肚子里的小东西还饿呢。”
话音一落,众人目光汇聚,宋韫撒开齐胤,抱着自己隆起的假孕肚尴尬得慌,对父亲的斥责接不上话。
许泽兰瞪了宋谓然一眼,给宋韫夹菜:“谁没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常在家里念叨的,转头就忘了?日常教训阿翊还不够?大过节的,摆张臭脸给谁看?”又微笑着安慰宋韫,“你已经是大人了,你爹老糊涂,不必什么都听他的。”然后又去逗齐小狗,“听说在海上,一直寸步不离保护着阿韫呢,很好啊。”
宋韫感谢母亲解围,这一顿饭才没有吃得太过尴尬。
午饭快用完,宋谓然犹豫许久还是张不了口,便用胳膊肘碰妻子。许泽兰会意,把宋韫拉到一边,看着他肚子低声问:“定好什么时候生了吗?”
宋韫脸一红,摇头。
对外的说法,这一胎是在先帝驾崩当夜,也就是三月十五怀上的,至今已经快九个月。
进腊月以来,苏明珠都已经开始卧床待产,宋韫却还行动自如。
再不生,世人都要以为太后怀了个哪吒了。
裴季狸那边是准备了几个备选的婴孩的,但还是想等等苏明珠这一胎。因此,那边不发动,宋韫就还不能生。
许泽兰见状叹了口气:“后宫妃嫔待产时都可以由母亲在身旁陪护,我今日就不出去了吧。真到那一天,定然是极其忙乱的,事先安排再周全也难免忙中出错,多个自己人帮手也好。”
“那怎么能行!”宋韫摇头不肯,“说好了让您和父亲还有阿翊,借口回乡祭祖,离开京城暂避风头。您怎么能入宫?太危险了。”
虽说前朝后宫到处遍布齐胤和裴季狸的势力,再不然还有焉云深帮扶,对即将到来的「假产」的安排已经够多,但还是有风险。
宋韫不放心家人留在京城。万一有疏漏计划败露,让他们落在齐俦手里,岂不是要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事关至亲,宋韫不敢冒险。
但许泽兰坚持:“留你一人在这里,更加危险。从前许多事情瞒着阿韫你,是怕你走上前人的老路,可阴差阳错到底还是避免不了。这段日子以来的种种经历,我和你父亲都听李将军说过了。齐胤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父亲虽然看起来不满有怒,但其实是担心后怕,不敢想象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没法对庭霜交代。他也是认可了齐胤的。”
宋韫低头,父亲嘴硬心软,他向来都是知道的。
“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艰难的路,不能回头,不胜则亡。一家人,生死与共。一旦事情败露,我们逃到天涯海角又有何用?还不如迎头直面,更添胜算。阿韫,你既然选择了留下,父母必不会成为你的后顾之忧。”
许家原先是武将出身,作为嫡系的许泽兰平时内敛沉静,关键时刻还是有几分英气。她说完这番铿锵有力的话,余光瞥见齐胤狗狗祟祟地探头偷听,打趣道:“又或者,阿韫真是泼水一般嫁出去了,关起门来成日腻味歪缠,不便有他人在旁边打搅?”
“怎么会……”宋韫脸红得像晚霞,不自在地摸了摸额头,“既然母亲要留下,那我就让人把偏殿打扫出来——”
宋韫赧然想借口溜走,却被许泽兰扯住胳膊,附耳说了几句。说罢,许泽兰扫了眼齐胤,又看宋韫:“记住了没?这可是顶顶要紧的事。”
宋韫的脸红得要滴血,胡乱点头应下,便往外头去了。
安排好许泽兰在宫里的住宿,宋韫便要送父亲和兄弟出宫了。临出宫前,一直沉默的宋翊背着众人,偷偷塞给宋韫一张面具。
“给我这个做什么?”宋韫翻过来倒过去看了,不解道。
“小声点。”宋翊瞪他一眼,确认没人注意才又说,“上次我让那个裴太监转交的面具你拿到没?”
“拿到了。”宋韫想到上次,换了宋翊的脸去劝沈玠参加秋闱,“做得很好,也很好用。”
“好用你还困在这个鬼地方!”宋翊急声低骂了一句,“真是读书读傻了。你才多少岁?难不成真要在皇宫给先帝守一辈子寡?要是你生个儿子下来,那帮子皇亲国戚和权臣还不把你掏空了做成傀儡?下半辈子像坐牢似的,有什么意思?赶紧找机会逃,回阙州老家,家里有田有地饿不死你。”
宋韫看着手里这张面具,勾勒得非常细致,比从前的更加精良,是一张平平无奇普通人的面容,戴上以后站在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
宋翊翻过年就要十八了,身高还在往上蹿,说话依然不中听,再好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添了几分急躁和冲动。
堂堂一国太后,突然不见了,会引起多大震动?闵州战乱就是例子。为保天下太平,「皇子」出生以前,宋韫不能有半点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