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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宫女们仓惶逃窜,被乱军拦腰斩成了两截,尸首咣当滚在脚下,肠子流了一地。还有一个年轻的内官,半张脸被利刃削去,露出森森白骨,冒着血水的肉还挂在脸上,仅剩一张皮连着。
她随阿翁去过西北,见过长河落日,也见过尸浮遍野。但眼前的触目惊心绝不亚于任何一场凄惨悲壮的战役。
胃又开始抽搐,那种灼烧感,恶心感像和着血的碳灰,攫着她的肠肺不住往下坠。
反贼的最终目标是圣人,御驾所在地有最多的叛军攻围,无疑是残酷的炼狱。拦阻在御前的苏星回片刻都不得喘息,遭受了最多的凌迟。
她被夹击,掣肘了力量,当一名叛军从正面挥下刀刃时,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一个青色人影忽然扑了出来,用牙咬在叛军的脖子上。
叛军吃痛地大叫着,试图挥刀把他砍成两截,才发现人在他背后。他气得额上青筋暴涨,用带着护臂的手肘残暴地重击在宦官的肚子,给我死开,不男不女的狗东西。
宦官被甩在苏星回脚下,趴地吐了几口血。在刀锋砍下来,苏星回双目怒睁,提起一股劲,踢飞了刀,再掣出剑,捅穿了对方的喉咙。
她把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抓起来,惊愕地发现,他居然是敏良,是你
敏良眼中一片死寂,面如鬼魅,不像人形,那顿鞭子已打得入骨入心,刚才的几招几乎要了他的命。
她的仇人救了她。
她救了她的仇人。
苏星回贝齿轻错,眼里恨意滔天,对面的刀剑再刺来时,她掌心蓄力,就要推他出去挡刀。
可看见这双灰蒙蒙毫无生意的眼珠,她心里跟油煎似的,手掌一推,把他搡到身后,找地方呆着,别拖累我。
苏星回整个人都被血泡着,眼球浮上了诡异的血翳。
或许是她阻碍了进程,叛军再次动用了□□队,在殿门前瞄准她的方向,数箭齐发。
苏星回的身上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断了一匹肋骨,她忍着痛楚挥剑,砍落了三箭,第四箭瞄准女帝,她却判断失误,没能砍落。
箭头径直没入了左胸,皮肉裂开时,她甚至清晰地听见骨头破碎的声音。
一股麻木直冲后颈,她的足下失力,趔趄着向后倒去,倒在了裕安公主的怀里。
苏十九娘裕安公主接住了她,看到累累的伤痕,血流不止的箭伤,心中大为震动,坚持住,我已经听到援军到来。
不是骗她,确实是援军赶到,外面的厮杀震天响,叛军正在节节败退。
裕安公主抬眼环视殿上,乱影幢幢,叛军已经是在撤退。
她把苏星回缓缓揽到膝上。女帝要上前查看,内官劝阻道:圣人不要看。
裕安公主也说:阿娘别看了。
一身的伤,都是血。她补充了一句,试图拿掉苏星回手中至始至终都没放下的剑,那只手反而攥得更紧。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敢相信,看着纤瘦的一副身体里,竟蓄藏着这般令人敬畏的力量。
血从箭孔哗哗地往外流,是钻心挫骨的滋味。眼前浓影繁乱,苏星回感到头晕,眉心紧皱着按住箭伤,却流了一手血浆。
她的视线清晰了两分,看到了残破不堪的大殿,哭啼呜咽的女眷,踉跄奔来的舅娘。不知几时起,怎么杀都杀不完的叛军攻势也在减弱。
公主,援军到了吗?
裕安公主动容地颔首,苏十九娘,等太医清理过伤口,你再休息。
苏星回浑身的骨头都在疼。这一刻,她像卸掉了包袱,无比轻松。
你有救驾的功劳了,苏星回。
撑住了,苏星回。
不要死,苏星回。
她费力地喘着气,抬起那只还握着剑的手,在一片抽气声中颤抖着折断了箭羽。
疼痛穿刺心肺,全身止不住地痉挛,她额头上滚出豆大的汗珠,唇色更是惨白到骇人。
跌跌撞撞奔来的河内郡夫人泪如泉涌,轻抚着苏星回的脸,十九娘啊,你吓死舅娘了。
苏星回想笑,笑不出来。她的伤口牵着疼。
苏星回,你就这点能耐了人影在眼前乱晃着,夫人娘子们们正被安排着撤离。褚显真还是那副似笑非笑戏谑十足的面孔,不过她冰冷的手指搭着苏星回的细腕,在试探脉息。
苏星回气若悬丝,神志不清道:我的能耐止步于此,接下来就你上了。
用不上我们送死,许侍中到了。你安静些吧,别太医没到你先一口气上不来。褚显真放开手,难得地皱眉。
怎么样了?裕安公主问出口,才觉不妥,急忙转头吩咐来护卫她的金吾卫,太医署的钟太医医术高明,他年事已高,走不动路,你找几个人把他抬上来。另外,再找一副担床。
金吾卫领命下去。
侍中许宠和北衙六军的大将军也赶到了。他们在殿外卸下兵械,因为事出突然,来不及更换甲胄,身上染着一块块血斑,进来时带起来一阵腥风。
许宠路过裕安公主,看了眼,哑然得说不出话。他和大将军趋到御前,为迟来救驾请罪,再简单述职,然后请她乘坐凤舆龙辇,移驾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