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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她其实在靠着苏梦枕支撑住身体, 她紧跟着出口的话, 也惊得米苍穹几乎夺路而逃。
“米公公,金风细雨楼的戏不是这么好看的?现在只剩你一个了, 你就不下来试试?”
米苍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将心神都放在时年和关七的对决中的时候,在这黄楼之中的交手早已经尘埃落定, 除了朱月明这种吃官家饭的之外,包括八大刀王这几个就算脱离开了方应看的势力背景, 在江湖上依然不容小觑的家伙, 都已经暂时先被杨无邪带人拿下了。
至于到底是杀还是放, 就要看他们各家能拿得出手的诚意了。
现在确实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当然可以出手。
先前在与蔡京的协商中,为了将关七引出来,他其实已经在京城里暴露了师承。
他师从斩经堂淮阴张侯,从他手中学到了将昔日败给韦青青青的风刀霜剑一千零一式合并改造出的朝天一棍,时年当日在皇宫里装神弄鬼其实也不曾见到过这一招的完整版。
可他不敢去试她现在到底还保留着多少战斗力。
她看起来的浑身鲜血脸色苍白会否只是个要将他一道拿下的假象——
就像苏梦枕明明外界传闻他沉疴缠身,但连杀七绝神剑中的三剑,却丝毫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病症发作的样子。
他将人护在怀里,意图明确得只要不是个瞎子就看得出来,假若时年发挥不出多少战斗力,那么他便是那个护花使者。
米苍穹已经不像是自己年轻时候拜师的时候那样有胆魄了。
更不像是刚入宫的时候还有种哪怕已经做了个太监也必须要做人上人的心态。
他退了一步,决定借助别人的手在京城中覆雨翻云,可现在就连方应看都死了。
他又想借助蔡京无比想要解决金风细雨楼这个屡次坏他大事的家伙,眼看着关七驾临此地,自己也来此看一出好戏,可惜现在又失败了。
所以他也更加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
在时年依然有些模糊的视线之中,米苍穹的白眉白发都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带着死气的苍黄之色,而他那双在内功运转的时候看起来要比寻常时候更蓝的眼睛,有种渐趋浑浊的架势。
所以时年突然笑了出来。
她依然头疼得厉害,滞留在体内的处于临界点的力量在击杀了罗睡觉后稍有好转,但要彻底化为己用绝非是一朝一夕之间可以做到的事情,所以就算是她看似先击退了关七,后击杀了罗睡觉,她其实依然没有把握当场格杀米苍穹。
但是对方已经先认输了。
在这位大内第一高手的身上她感觉到了一种身处暮年的老人姿态。
这也意味着纵然今日金风细雨楼的一场仪式被搅和了个乱七八糟,他们也已经提前锁定了胜局。
“米公公,哪有前来做客的客人站得比主人高的道理。”时年的语气依然温和有礼,甚至里面都并没有带上多少威胁,可米苍穹听得出来,这分明就是给他下达的最后通牒。
要么下来像是朱月明这样,当个客人见证完这金风细雨楼副楼主的上任,要么现在就离开。
要么——
还是以这样一个从上往下俯瞰的状态站在那里,等来她和苏梦枕的围攻,将命留在这里。
至于他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又有什么影响,就像蔡京对金风细雨楼动手在此番派出的人手上也并未加以遮掩,只要将江湖争斗控制在了合理的范围内,占理的就只会是最后胜利的一方。
何况他可没忘记,苏梦枕的手上,还有一副免死铁券。
用来应付他米苍穹足够了。
他看见时年跟苏梦枕小声说了句什么后,这位气势比此前任何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都要惊人的金风细雨楼楼主,托着她的胳膊将人扶起来,在并肩而立,或者说时年稍稍靠着他站定的状态下,两双眼睛都同时看向了他,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后背发凉的恐惧。
他当机立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金风细雨楼。
“其实要杀米公公也并非不能杀,但起码现在不是对他动手的时候,七绝神剑背后有人,却还算是江湖人的行列,先来冒犯金风细雨楼,死了也能说个明白,米苍穹——”时年叹了口气。
“他胆魄已丧,要想振作起来,也得看我们给不给他这个机会。”苏梦枕回答道。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时年看向了他。
他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先前在看到她险些出事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此前内心关于两人很可能并非身处同一个世界的纠结,忘记了他对自己身体状况的隐忧进而不想耽误她的情绪,想都没想地喊出了那声阿年。
更是突然就像是个毛头小子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比之当年在神针门初遇她的时候还要沉不住气,冲到了她的身边。
现在她不可能没发现他在此前看起来“公事公办”的表面举止之下藏匿的心思。
可她并没有挣脱开他的手,即便其中多少有些因为身上的伤所导致的不得不为的依靠,但她的眼神中并无抗拒。
这让苏梦枕多少看到了点希望。
“把仪式举办完。”时年抿了抿唇,觉得苏梦枕脸上一番表情变化实在是有些好笑。
他脸上那身为楼主的威严和斩杀来犯者的雷厉风行之下藏着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只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其实都已经集中在了相携而来的两人身上,这才让这情绪隐没在他的眉眼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