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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疾言厉色,越到后面语气越慢,曾海珠满是泪痕的俏脸上便多一分苍白。
但如果是萧家宗室,哪怕是废太子的后人,皇帝也不敢拿你们怎么样。先皇从来都是厚待宗室子孙,皇帝再怎么气也不敢忤逆先皇遗旨。至少你和你弟弟有条活路。他是个孩子,你十一二岁已经不小了,路怎么走,自己选吧。
萧恪会不会对这姐弟俩做什么,尹崇月不知道,她了解自己的姐妹不是个甘心掣肘的野心家,坐着皇位还能谦逊伏低这么多年,只能证明他想要的东西更重要值得他这样做。
如果萧恪不肯放过自己这两个辈分上的堂侄子侄女,那她此刻说的话就是骗小孩的谎话。
罪孽颇深。
但尹崇月心中明净清澈,她此事所行之事,乃是受人所拖,士为知己者死,被人骂一骂也不算什么。
这是她临行前答应萧恪的事,她就算硬着头皮做天底下最坏的坏人也要干完!
可如果萧恪要一意孤行做出光宗那般的行径,她也必然拿出以死相谏勇气和他死磕!这也是师父的教诲,她入宫所为,不就是如此吗?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出的两全法子。
但要是这两对姐弟逃了,便是无穷祸患;他们不肯认自己真实的身份,指正曾氏夫妇谋逆容易,但却不能定他们挟废太子后嗣作乱的更大错处,萧恪也没有办法借此弹压彻查,以免邰州之乱再现。
她心中笃定,今天非要在这祠堂逼两个孩子交待清楚,再亲自带回宫中不经由旁人直接交给萧恪处理,就算此时整个祠堂里牌位上的人都还魂回来要拦她行事,她也定是要斩鬼杀神,绝不辜负萧恪这样一个帝王最珍贵的赠与他的信任。
娘曾经说,你虽来自宫中却未必是个坏人。曾海珠终于开口,少女鸣玉般清澈的声音在空旷阴森的祠堂碰撞回来再入耳中,也是一样清越动人,你一路施赈收,哪怕只是收买人心,也确凿替百姓做了实事,凡事需看结果利弊,你终结了邰州的匪患,便是最好的结果。
她教你这些道理,可见是不单单将你当做旧日主上遗孤,更像自己真正的女儿。尹崇月点头说道。
可惜她没看见你今日面目,错看了人。曾海珠语气骤然冰冷尖利,我与弟弟的身份的确如你所想,我们的爷爷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当今圣上是我们的堂叔,我们是萧家子弟。你满意了么?
尹崇月直视女孩的眼睛,心中松了口气,嘴上却不输气势道:这不就好了,明日本宫亲自送你们北上与皇叔团聚。
我不去,我宁愿一死酬谢曾家养育之恩我弟弟还小,若是你们愿意,让他以平凡人家孩子的身份长大他真的姓什么也不重要了曾海珠说完上面的话已是虚脱般委顿,这一切对她这样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沉重了。
若是不答允或是强行安排,难免路上有一个不小心,孩子寻了短见,到时候逼死宗室后裔的帽子扣上来,萧恪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不行。
尹崇月狠下心的同时,挑了挑眉,厉声说道:你们两个都得回去。你不用想着自寻短见,你若是死了,本宫带回去这么单独一个也要受牵连,不如索性一个不带,也不说你们到底是谁,死两个钦犯的孩子又能怎么样?皇上宠爱本宫,自然不会追究。你若寻死,我便也杀了你弟弟,你给本宫添堵,本宫也不会让他死得好受!
你敢!曾海珠满眼绝望,她相信尹贵妃敢做这样的事,如今自己已是求死不能,原本悄悄握在手里想要用来自裁的簪子应声而落。
同一时间,另一个声音响起。
阳光照进祠堂,两扇打开的门朝外像张开的臂膀,为黑暗迎来光明。
光明之中还有三个人影。
陈麓是第一个走进来的,他风尘仆仆身上尚有血迹,显然在开门前已然听到屋内发生的一切,面容有些错愕和苍白。
他身后的是更显狼狈,看着就像像刚死里逃生的裴雁棠,他看向祠堂内三人的眼神只有悲悯。
最后一个,是卢雪隐。
他静静看向尹崇月,抿紧双唇,面容似被严霜覆盖,冷硬陌生。
他是所有人里最先向她行礼的。
参见贵妃娘娘。
尹崇月听到他的声音,只觉得好像以吻作别已是多年以前发生的旧事,如今往昔流逝,二人漠然相对,无须回首已是百年身。
第24章
◎是我自己啊,让我自己难受的,正是我这个大傻瓜。◎
陈麓与裴雁棠一道行礼后, 沉默半晌,再次说道:娘娘交待的事情,末将已经办妥。
很好。尹崇月侧身看他, 一切虽始料未及,但或许命中注定必有这样一天, 她原本想自己坦白, 却偏偏人算不如天算。她心中苦笑, 面上却只是淡然, 曾氏夫妇如何?
他二人均已畏罪自戕,但抓获其部分下属, 还请娘娘定夺。陈麓觉得只要一没有人说话, 这里就会变得异常压抑,他虽不知发生什么, 只盼望尹贵妃多问自己些公事, 好冲淡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听到曾氏夫妇自戕的消息, 曾海珠颓然跌坐在地,却是一滴泪都再也流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