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执念 Уàòℊuòsнu.čòм
沉照渡的眼泪在沉霓气绝的那一刹那消失殆尽,五感都随她失去的心跳和气息终止。
他旁若无人地托起瘫软在自己怀里的沉霓,听不见沉夫人崩溃的痛哭,看不到冲到他面前跪下捶地的沉正荣,只将自己的明珠小心捧着。
他搂着沉霓的肩膀,让她可以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她的脸色苍白,还呈现着一种死灰色,偏偏她面容恬静,姿态安详,仿佛只是睡着而已。
不管是归元寺里,含章宫中,还是在他昭武候府,她睡着时都是这个样子的。
她现在只是睡着了而已。
沉照渡伸手拨开垂在沉霓额头上的碎发,替她擦去唇边的血迹,然后才抬头看对面的沉正荣。
“沉大人。”
沉正荣闻声抬头,沉照渡抱着沉霓从地上站了起来,巍然屹立,犹如远古的崇山,稳固而冷峭。
“这些天她撑得太累了,现在难得睡着,就让她休息一下,别吵醒她了。”⒡ūtāxs.ⒸòⓂ(futaxs.com)
沉正荣起身接过他臂弯中的女儿,抬头,沉照渡面上的冰霜暂时融化成一汪清泉,但转眼又恍如看错。
他还是那个杀气凛然,嗜血成性的沉都督,杀人如麻,悍戾狞恶,从炼狱中来,向世间索命。
沉照渡转过身,一双淬毒的眼睛凶狠盯着牌匾下阿玉奇的脸。
阿玉奇仓皇后退,已无方才运筹帷幄的镇定,大喊着指挥手下一拥而上:“杀了他,快杀了他!”
寒刀从身侧砍下,沉照渡抬臂空手挡下白刃,拳头握紧往下一折,坚硬的刀锋铿然断裂。
他扔掉断刀,握紧血流如注的手掌,坑洼的指甲扎进血肉里,却察觉不了一丝疼痛。
他只是凡胎肉体,有感觉,有情绪,有七情六欲,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沉霓。
沉霓是他的支柱,而阿玉奇亲手折断了他的支柱,砍断了牵住他的绳索。
这一刻,他只是被杀戮支配的野兽。
他怒喝一声,侧身避过刺来的长剑,握住那人的手腕狠狠一折,断骨入肉的声音先惨叫一步响起。
杀心已起,沉照渡每一下都是死手,在长剑掉落的瞬间,他搂着男人的脖子利落一扭,转身弯腰,直直将人摔在地上。
一招起,叁招止。
雅致的厅堂一会儿变成了他小时候觅食的垃圾堆,一会儿变成飞沙走石的战场。
只有将对方置于死地,他才有生存的机会。
再一次踢断身后偷袭者的肋骨,沉照渡高举拳头重重砸在前一个人的颈侧,双手提起尸体往后一甩,像泰山压顶一般将偷袭者砸晕在地。
看着自己带出来的精兵一个个倒下,阿玉奇顾不得形象姿态,惊恐又狼狈地砸开被自己封死的窗户逃离修罗场。
厅堂一片狼藉,甚至找不到一件完整的家具与摆饰。
场上已无对手,沉照渡松开拳头,掌心的伤口已翻出血肉,不断有血珠从他的指尖滴落。
身体里的弑杀还在翻腾,他大步流星走向又要落荒而逃的罪魁祸首。
眼前的一切被血染成红色,他一手抓住阿玉奇的后颈,蛮横地将他拖到面前。
“我不会用刀给你一个痛快。”
用刀痛快杀人,是他最后的慈悲。
但对着阿玉奇,他没有一丝慈悲,只想要罪人尝尝沉霓一点点窒息直到死亡的痛楚。
“不、不要杀我……”
沉照渡无视所有垂死挣扎,抬腿重重在阿玉奇膝上一踹,然后扯住他双臂的手用力一抬,四肢骨骼断裂的声音与惨叫同时响起。
“我要你身上没有一寸完整的骨肉去见阎王。”
语毕,他将阿玉奇推至沾满血点的墙壁,握紧已痛到麻痹的手掌一拳一拳砸向那张已经涣散的脸。
鼻梁、眼睛、牙齿……
讨饶的声音越来越细,沉照渡并没有因此收手,一拳比一拳用力。
当指关节感觉到脸下已无突兀反弹时,屈起手肘对着阿玉奇的颈侧猛烈一击,断裂的颈椎骨刺断虚弱的脉搏。
在一声无力的惨叫声中,沉照渡骤然松手,死不瞑目的阿玉奇瘫软轰然倒地。
看着他睁大的眼睛,沉照渡抬脚踩在他的脸上用了碾了碾,最后狠狠对着他的胸口一踢,直到听见肋骨断裂声,这一场单方面的厮杀才算告一段落。
擦去溅在脸上的血污,他转身走到门边的角落,蹲在拥着沉霓默默流泪的沉夫人面前,沙哑着声音开口:“把她交给我吧。”
目睹了刚才暴戾的一幕,沉夫人只惶恐地将怀中的沉霓抱得更紧,不愿松手。
沉照渡不恼,双膝跪在二老面前,微微弓着背,双臂平伸,虔诚得像是在礼佛。
说他痴也好,疯也罢。
不管什么办法,他都要试。
“得罪了。”
他起身将沉夫人怀中的沉霓抢过径直出门,不顾身后的凄厉哭喊,抱着沉霓就往大门走去。
门前的白蹄骍已经恢复精神气,他一手抱着沉霓一手拉过缰绳翻身上马,急躁地挥鞭,踏上另一条他无比熟悉的道路。
他要去归元寺,去找慧觉大师。
他不信神佛,也不想承认慧觉是他的师父,但不能否认老和尚是他见过最有办法的人。
他肯定有办法救沉霓。
正午的烈日晒得远处的城楼都在扭曲,他抱紧怀中了无生气的沉霓,直奔城郊。
马鞭越挥越快,掠过一处处熟悉的风景,那座隐在翠绿中稍显落魄的佛寺触手可及。
山门后的百步梯尽头就是恢弘的大雄宝殿。
这个时候,那个老和尚应该在殿里讲经。
刚才的一番打斗已经用尽他的所有力气,他手臂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只能将怀里的沉霓背到背上,一步一步地爬上几乎望不到尽头的百步梯。
烈日当空,炽热的太阳像将大地的一切蒸干烤熟,要人受尽九九八十一难。
跨上最后一级石阶,气喘吁吁的沉照渡双腿一软,扑通跪在炙热的石板上。
爬到顶端,大殿内空无一人,檀香袅袅,只有巨大的佛像金身坐在莲花座上,低眉慈悲地看着芸芸众生。
沉照渡艰难起身,跨过有小腿高的门槛,将沉霓放在相连的几个蒲团上,然后退后重重跪在冰冷的石砖上,双手合十,虔诚俯身磕响头。
慧觉不肯来见他,他就在这里磕头,磕到慧觉愿意出现为止。
他不信神佛,出家也不过是为了混一口饭吃,习点本领,好铺就去找沉霓的路。
虽然佛经倒背如流,但他脑中只有执念二字。求不得,又放不下。
如今他为了这份不被赞许的执念成为最虔诚的信徒,跪在佛祖面前,用自身一切换沉霓睁开眼睛。
磕破的额头有血渗出,聚成血珠,徐徐顺着他的轮廓滑下,从眼角落到唇角,仿佛是哭出的血泪。
轻微的叹息从门外传来,沉照渡立刻回头,穿着袈裟的慧觉大师拨着佛珠,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师父!”沉照渡用膝盖挪转过身子,对着慧觉重重磕头,“师父,弟子求你救救沉霓,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钟声嗡然绵长,唤人慈悲,慧觉却迟迟不肯进殿。
“照度,难道连死都不能让你看破执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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