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锦话音落下，青煞脸上难得见了一丝笑，他轻轻呵了一声，然后才回答：
    我们六个里面，变化最大的，兴许就是姜封了。
    说到这里，他抬起仅剩的那只胳膊，指向远处，凉锦沿着他的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见一个个头不高，身材瘦削的男人穿梭在人群之间，将身上的药材和疗伤用的金符一个个分发下去。
    其人，便是姜封。
    当初那个畏首畏尾，啥事儿也不敢出头的男人，现下似乎转了行，做起了营地里的医师。
    他变得沉稳许多，举手投足之间，已没有了往日的青涩。
    姜封自知自己所修之道不适于在战场上杀敌，后来就跟神君申请去做了医师，他在这一方面倒是有别样的天赋，这些年来，不知救了我们多少兄弟。
    青煞话语间满是唏嘘的意味，当初他们初出新兵营时，从来不知道战争的残酷，甚至敢面不改色地闯出关外，还敢聚众越级击杀界外之灵。
    而今，他们经历了战场的残酷，褪去了青涩，那一颗勇敢倔强的初心在岁月和死亡的碾压下，千疮百孔。
    凉锦收回眺望的目光，脸上沉痛隐现，终是无奈一叹：
    我们这些人里，不知道又有几个，能见到天明。
    今日的夜，太过漫长了。
    广阔无垠的夜空中，见不到璀璨的星河，也没有朦胧的月色，黑压压的一片，空阔又压抑。
    御灵关已破，死亡的脚步似乎又近了一些，神殿这看似坚固的壁垒，又能支撑到几时？
    青煞闻言，脸上的笑容格外淡漠，他已经看淡了生死，就算活下来，明日复明日，依旧是连绵无尽的战乱，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
    太多的痛让他渐渐忘记了自己来到这片天地最初的信仰，胸腔内熊熊燃烧的火焰已经被残酷的现实渐渐磨灭。
    倒不如，一场大战，生死由天。
    雷鸣般的震动之声从远处传来，凉锦心里像是坠了千斤的巨石，沉甸甸地难受。他们刚从御灵关撤下来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界外之灵的大军已经碾压过来。
    界外之灵不给他们喘息之机，也不给小情霜应对的机会，他们来势汹汹，欲一举攻破神殿，擒拿小情霜。
    众人心生绝望之际，神殿外围四方忽然升起环状光柱，几道人影从神殿中一步踏出，已在光柱之外。
    他们浮于空中，领头两人身上威压扩散开来，几与神帝相仿。
    凉锦抬眸去看，青煞沉寂的双眼里忽然多出些许光亮，他凝望着最前方那颀长的背影，声音里有些颤抖：
    是魔帝和人帝。
    魔帝与人帝。
    凡界除去神帝之外，另外两个修为达到虚境大圆满，距离真神境仅一步之遥的大能。
    有他们出手，至少面对界外之灵大军，凡界修士不至于像御灵关一战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凉锦深吸一口气，他们总算是等到了转圜之机。
    界外之灵的大军扑向神殿，兽潮汹涌澎湃，喧嚣之声震耳欲聋。凉锦于光圈内遥遥一望，远处影兽重叠，尘嚣遍野。
    魔帝只手一挥，虚空破碎，大地崩裂，横向拉开一道张开的血口，影兽嘶吼着跌落深渊之中，场面极为壮阔。
    凭空而现的悬崖形成一道天险，内有化神之修无法匹敌的拉扯之力，影兽兽潮悉数被裂缝阻挡，不可寸进。
    界外之君抬手示意大军止步，与神帝并肩，同魔帝人帝虚隔一座深渊，遥遥相望。
    可怕的威压笼罩在神殿上空，众多实境化神之修大气也不敢多出，仿佛寂静也成了实质的压迫，让他们四肢僵硬，面色如土。
    诸君别来无恙。
    身姿窈窕的女人座下一蓬黑莲，金色的莲子环绕在她身边，上下起伏，似有梵音阵阵。她眉目含光，凝望着魔帝人帝二人，笑容璀璨生花。
    魔帝漠然相迎，冷峻的脸孔上没有情绪的起伏，他背起双手，声音沙哑之中，隐含浩瀚魔威：
    退或死，二选其一。
    界外之君抿唇轻笑：
    魔帝大人依旧不解风情。
    人帝皱了皱眉，他一席长衫，看起来温文儒雅，见界外之君衣着多有不检，且形貌轻佻，冷言道：
    聒噪。
    神帝闻言，哈哈一笑，轻蔑的目光扫过人帝面庞，肆意嘲讽：
    人帝可是伤未好透彻，所以说话都没有底气！
    人帝面色一僵，神情沉郁。
    眼看冲突即将爆发，界外之君素手一招，咯咯笑道：
    魔帝大人和人帝大人何故为那情花如此卖命，本座向二位保证，不动凡界根基，二位可愿考虑让行？
    魔帝并未过多思考，他举起手中之剑，直指界外之君，漠然道：
    本座最厌恶不知进退之人。
    他说完，不再多言，长剑一扫，虚空层层崩塌，一道弧形剑光拉出千丈的光华，扫向断崖后的千军万马。
    魔帝突然动手，界外之君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她冷哼一声，周身金光大放，九枚金色莲子腾空跳跃，绽开九朵金莲，莲瓣如刀，攒射而出，与魔帝剑气碰撞，在空中爆开一连串炽烈的火光。
    灼热的气息从天空中洒落下来，无数影兽遭到池鱼之殃，于光华之内化作灰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