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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是半夜落的水,被碰巧路过的更夫拖上来了。
要真等到天亮,尸体都不知道要顺着水飘到哪儿去了。
杨孤鸣听着旁边那些“怎么没死成”的遗憾叹息声音,忍不住皱了眉:洪子睦所做的那些事,确实是个品德低劣的小人,但是就算依照言律也不至于被判死,他们到底是同窗一场,听得这些话不免觉得寒凉。
不过毕竟个人想法不同,杨孤鸣虽也皱了眉,却也没有说什么,用肘抵了一下身侧好友的手臂,示意两人一块儿离开这地方。
只不过稍微偏了一下头,却被杨守澈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追问:“守澈?!”
杨守澈这会儿却分不出心神来去抚平好友的担忧。
先前杨孤鸣关于他“昨夜出去”的疑问,还有刚才“落水”的说法……
某个猜测在心中成型,他的心跳一下重逾一下,敲击着脑中瞬间绷紧的那根弦。
杨守澈死死咬住了牙,抖着声音问出了那个问题,[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
……
一息之后,杨守澈听见了对方的回应。
是一声好似遗憾的叹息。
第65章 寒门19
晚间。
纵使是夏日, 到了入夜时分,温度也转凉了下来。
洪子睦还呆在原地,身形却因为这降低的温度瑟缩了起来。
他的五官也狰狞扭曲着, 眼底全都是要择人而噬的恨意。
倘若要他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白日里的情形尚时不时地浮在眼前, 洪子睦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满脸都是欲将那送诗稿的人扒皮抽骨的痛恨。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 他也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不过这越发冰冷的温度中,洪子睦总算从那热血上头的状态冷静下来,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终于想起了要回去。洪子睦动了动僵硬的手臂想要撑身坐起, 却因为身上的酸麻动作一滞, 差点儿直接落得个后脑勺着地的下场。
肌肉麻痛的厉害, 他只能一动不动的僵滞在原地,龇牙咧嘴地等着那一波不适缓过去。不过等到酸麻稍褪,他却注意到月光之下一道被拉得颀长的影子正缓缓接近:有人过来了。
来人的脚步声极轻、淹没在夏日夜间的虫鸣之中, 洪子睦几乎没能捕捉到。等他顺着影子抬头之际, 那人已经站在他身前几步远的位置了。
对方就那么站在那边, 并没有什么动作, 却自有一番清贵的气度。他腰背挺得笔直,连投下来的影子都好似与旁人不同, 只让人看过去的第一眼,就知他身份不凡、不敢生出冒犯之意。
洪子睦愣了一下神。
他在记忆里找寻, 却并不记得书院里有这样一个人。
倒是白日里方夫子那句厉声呵斥显露出了差不多的气场, 只不过方夫子的气质要远比眼前人温和得多。
洪子睦尚自疑惑是不是夜间寒凉以致自己生出了错觉,却见天边的浮云流散、月光微微偏移了一个角度, 照亮了那人的小半张脸。
有些眼熟, 是书院的学生。
洪子睦确认了这一点, 但却忆不起对方的名字,只隐约记得是个平时在书院中没什么存在感的学子。
但是任谁看见眼前人的风姿,都不会觉得这人会默默无闻。
视线相触,那人似乎露出了点意外神色,但也很快就弯起眼来、露出一个温和又友好的笑来。
多一分太过殷切,少一分又觉冷淡。
这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无端生出一股亲切感,连对方身周疏离气质都一下子被削弱了大半。
见状,洪子睦才稍稍舒了口气,问:“你是?”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问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狼藉、尽力摆出了恭敬的姿态。
他甚至本来想要起身的,但是那股酸麻劲儿虽是过去,但许久未进食的眩晕却让他稍微动作大一点就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最后还是没能起得来。
对方却丝毫未在意他这狼狈的姿态,脸上的笑意仿佛尺规测量好了一样,连一分都没有变,连礼仪也是极尽周到。
他拱手施礼,“在下杨直。”
明明行的是同辈礼节,但是由于现在一站一坐的姿势,生生带出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感觉。
洪子睦正准备说什么,却见对方唇边的笑弧更深了一个度。
“或许用另一个名字,洪兄会更熟悉一些——”
那人的声音犹带笑意,洪子睦却只觉得背后阵阵发冷,一种莫名的恐惧算出了他的心脏,他预感对方将要说的话他绝不愿意听到。
洪子睦几乎要控制不住做点什么来打断对方的话,但是终究迟了一步,他看见那个颜色稍显浅淡的唇瓣张合,继续说完了那句话,“杨、明、流。”
这声音并不大,但是最后那三个字落入洪子睦耳中,不啻于白日里的一道惊雷,他的瞳孔骤缩,脑中来来回回的回荡着那个名字。
杨明流!
怎么可能是“杨明流”?!怎么会是“杨明流”?!!
洪子睦先前咬牙切齿的谩骂诅咒着那个还未现身的的同类,便是不想思考这个可能性——真正的“杨明流”出现的可能性。
他以对方的诗词文章风光了这么些年,每每午夜梦回都要产生这种恐惧:倘若“杨明流”出现呢?倘若对方将这一切收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