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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道自手肘蜿蜒到大臂、几乎要攀上肩膀的狰狞伤疤,便骤然出现在了喻一枫眼前。仿佛有尖利的刀刃从心间滚过,将游刃有余的心绪尽皆烧灼。
原先打算好的借机和穆清拉进关系的想法顷刻间消失不见,喻一枫的眉头控制不住地拧了起来,连带着语气也冷厉了几分:谁弄得?
云丝被他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喵嗷了一声窜回了猫包里。
穆清看着自家猫仓惶的背影,轻轻挣动了一下:别这样,你吓到云丝了。
喻一枫看着他轻轻颤动的睫毛,叹了口气,妥协似的松开了手:抱歉,我有点冲动了。
穆清松了口气,伸手将衣袖放了下来,将整条手臂遮了个严严实实,又将袖口的纽扣扣好,这才看向了喻一枫:这是很久之前留下的,早就已经全好了,而且已经不疼了。你别担心,真的已经没事了。
只可惜虽然他这样说,但对面的人神色却仍旧没有缓和。
喻一枫叹了口气,从位置上起身,单膝跪在了穆清面前,仰起头看着他:那,过去疼吗?
明知道他这样的姿势是最方便示弱和博取共鸣的姿势,明知道他可能是在演戏,明知道自己是故意在用伤痕博同情,但喻一枫满眼心疼仰望着自己的时候,穆清心里却仍旧产生了一点委屈。
年少时期的孤独带着秋日冰冷的雨水跨越时间而来,穆清垂下眼睑,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疼。
他仿佛不是很习惯这样直接表达自己的情绪,脱口而出之后愣怔了片刻,飞快地看了喻一枫一眼,就要转过身去。
可喻一枫好不容易撬开了一点他坚硬的防备,怎么肯让他再重新封闭上:和我说说,好吗?
穆清张了张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其实真的没什么,只是以前叛逆期的时候,和家里闹别扭了而已。
叛逆期?喻一枫下意识重复了一下,不为什么,只是单纯觉得这个词和穆清联系起来,总有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嗯。
穆清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但那个时候我上高中的时候,和家里确实闹得很僵,因为......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因为我跟我父母说,我喜欢男人。
其实我那个时候还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男人,但好像是为了反抗什么,我还是这么说了。
后来呢?
后来我爸就生气了,打开车门把我踹下去了。
喻一枫心头一跳:车门?你们那时候在路上?
嗯。穆清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当时我们正在从景区往市区走,山上的路比较陡,还下着雨。我视力那时候就不行了,雨一大什么都看不见,手没扶稳地面就直接掉下去了,这道伤口就是那时候划破的。
穆清说完,看着喻一枫紧皱的眉头,继续道:不过我当时运气好,山路下边恰好有冒雨在清理卫生的环卫工人,其中一个好心的阿姨把我带到了下边村里的药店,药店的姐姐看我长得帅,还送了我一瓶药水和两卷绷带。
喻一枫看着他云淡风轻似的笑脸,却忽然想到了那张他无意中在穆清卧室发现的旧照片。笼罩在阳光中的少年人眸中带笑,双手悬在钢琴上,仿若蝴蝶般灵巧。
绵密的痛楚自心底翻涌而上,喻一枫不敢继续去想,却仍旧忍不住随着他的话勾勒出当时的场景。
十几岁的穆清,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近乎孤注一掷地向他的父母说出寻求认同的话,却被无情地推出在漫天的大雨中?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是穆清轻轻碰触了他的手,担心地望着他:你怎么了?
我喻一枫开口的刹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酸楚地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穆清,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他看着穆清有些警觉的眼神,连忙补充道:我没有别的什么意图,我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这么做。
喻一枫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他看到穆清错愕地看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从地上起身,喻一枫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已经有些僵硬了。他踉跄了一下坐在了穆清身边,小心地伸出手,以一个非常缓慢的、可以随时被逃离的速度,缓缓将穆清抱在了怀里。
这不是他第一次靠近穆清,但却是第一次不带任何欲望的、单纯的向他靠近。
穆清的身材看上去有些瘦削,但他本人却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长袖的衬衣下是薄薄一层漂亮的肌理,不夸张,但抱起来却非常舒服。
喻一枫克制住了自己一直抱下去的欲望,在穆清感到被冒犯之前及时松开了手:抱歉,我刚刚一时有点.......
穆清眨了眨眼,笑道:其实不用想的这么可怕,当时我年纪不大,也没觉得有什么,而且后来药店的姐姐也开车送我去医院了,所以没什么大问题。
喻一枫看着他轻松的笑脸,却没能笑出来:如果那时候下面没有其他人,你的父母是打算杀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