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发现，元帅好像多了不少白头发，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陆辞川以为他是太累了，关切道：“您应该好好休息休息。”
    元帅笑得一如既往，亲和却又不失威严：“放心，我将有很多时间休息。”
    但不知为何，陆辞川却从元帅的语气中听出一股离别的哀伤来。
    “辞川，从前我一直很担心你。作为元帅，我很乐意见你投身战场，舍生忘死；但作为一个父亲，我更希望你能幸福，扎根于土地里，而不是飘在空中。”
    “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喜欢且合适的对象，一旦遇到了，就要不遗余力地抓住，在这方面，你一直坦诚且无畏，这很好。”
    “我为你伤心过很长一段时间，但在得知你有了喜欢的人，也有荒的陪伴后，我就放心多了。”
    什么喜欢的人？荒是什么东西？陆辞川古怪地看着元帅，内心突然升腾起一股极浓郁的不安。
    不知何时起了雾，元帅的身影好似被一股白雾缠绕住，正在逐渐淡去。
    “我的孩子，不必为我感到难过，我永远都祝福你…”
    元帅冲他挥了挥手，声音也越来越轻，越来越浅，尾音随风而逝。
    冥冥之中，陆辞川突然有一种直觉，这是他最后一次和元帅见面了。
    他急急忙忙向前奔去，喊道：“元帅！”
    却仿佛一脚踏进悬崖，又是一阵剧烈的失重感。
    这次是真的醒过来了，眼前是熟悉的帷幔，熟悉的陈设，熟悉的雄父雌父，是他穿来第一天穿来虫星时的那个宫殿。
    “崽崽，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陆宁将他揽在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后背。
    意识回笼，梦里的场景逐渐浮现于脑海之中，陆辞川怔愣了一瞬，眼前满是元帅苍老的面容。
    突然之间，他的心仿佛被挖去了一般空洞难受，情绪太过汹涌澎湃，最终化成泪一滴滴滚落。
    陆宁感觉自己衣服被濡湿了好大一片，陆辞川虽然任性，假哭闹脾气的次数倒比较多，很少哭得这么泪如泉涌。
    他立马慌得手忙脚乱，以为陆辞川是被突然晕倒吓住了，于是竭力安抚道：“别哭别哭，没事的，只是基因等级突然升级到了C引发的精神海过热，别怕崽崽，歇两天就好了。”
    陆宁的安抚甚至没飘进陆辞川耳朵里，他仿佛失聪了般，只想把自己关进精神海里。
    “…元帅去世了。”陆辞川对这个异世界唯一和他的过往有联系的荒说，“在梦里，他来向我告别。”
    荒叹了口气，轻轻道：“两个时空的时间流速不同，虽然您穿来虫族不过半年时间，但帝星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将军，请您节哀。”
    节哀……
    陆辞川精神崩溃得厉害，他突然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是有怨气的，怨父母为什么要逞英雄与星盗同归于尽？他们死之前有为自己考虑过么？如果爱他怎么会忍心留下他一个人？
    他对艾富里又羡慕又嫉妒，却不愿和艾富里去争去抢，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元帅的偏爱，可他最后做了什么呢？
    …他和他的父母一样，无私又自私。
    明知道元帅得知他的死讯会伤心欲绝，当初为什么要单枪匹马闯进敌舰？为什么要死在战场上？为什么不替元帅考虑一下？
    陆辞川心底一直以来都是愧疚的，回不去帝星成了很好的借口，连荒都说服他留下，但这愧疚积压到今天，元帅的死讯成了压垮陆辞川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宁发现自家崽崽刚清醒了还没一会儿，哭着哭着又晕过去了，连忙惊慌失措地把医师叫了回来。
    直到三天之后，陆辞川才从这场基因等级突然提高的精神海过热中恢复过来，虽然面色依旧苍白，看着虚弱无力，虫也闷闷不乐，但生理上的各项指标数据倒是恢复得很好。
    雄虫在成年后还能突破，这个概率甚至不到0.01%，尤其医师还说，这次的再发育也许只是开始，陆辞川的基因等级甚至还有可能会再次提升！
    陆宁和阿尔文开心得简直要落泪了，陆辞川的基因等级过低一直是他们的心结，现在这件事终于有了新的进展，陆辞川也许能达到本来属于他的基因强度，也算缓解了他俩这么多年来的愧疚之心。
    但因为医师也分析不出背后的原理，陆宁和阿尔文最终只能感谢虫神的眷顾。
    陆辞川醒来之后，才发现陆宁不光把他接到了宫里，连洛也一并入宫陪着他。
    这三天里意识恍惚之际，陆辞川总能闻到一股厚重淡雅的木香，极有效地舒缓了他的神经痛，原来是洛身上的香气。
    直到今天，陆辞川才恍然大悟，这股木香并不是什么香水沐浴露的味道，而是洛信息素的味道。
    …像元帅府周围栽种的紫檀木，醇厚微甜，让陆辞川想起来了他人生中最惬意平静的那段时光。
    这几天实在流了太多泪，陆辞川的眼眶有些酸涩，他不愿在洛面前掉眼泪，于是强忍着，一勺一勺安静地喝着药。
    陆辞川的闷闷不乐太明显了，明明基因等级破天荒地提高到了C级，他却仿佛半点都不在意，好似沉湎在一股莫名的悲伤中。
    陆辞川这样的虫也会悲伤么？
    一虫之下，万虫之上，是陆宁捧在手心里的小雄虫，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一的缺憾是基因等级不高，但可能不过多时，这个缺憾也将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