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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秋缓缓扬起触手,伸向邪神今天的晚餐。
触手上的吸盘像五指一样张开,裹住乌鸦的脑袋,令人牙酸的滋滋腐蚀声闷在吸盘里,飘起焦糊的青烟。
一滴滴黑水掉在地上腐蚀大理石地板,光滑如新的触手晃了晃,伸向下一个猎物。
大祭司入迷地看着眼前怪异又恐怖的一幕,心里对神明的身份再无怀疑。
是祂!他的主!多么优雅矜持的进餐方式,普通人类做得到吗?
谁敢说他认错主,他一定让那人知道信仰的力量。他绝不会被外头的野神哄骗,终其一生只追随眼前的主!
推车上的活物逐渐减少,触手最后在蜘蛛酒桶上晃了一圈,嫌弃地缩回祈秋袍底。
“鱼人美味。”黑袍下女声沙哑,“谁人为我献上?”
“回您的话。”大祭司诚恳地说,“那人就在您身边。”
祈秋:“……乌鸦呢?”
大祭司:“是他。”
祈秋:“…………蜘蛛呢?”
大祭司:“是他。”
是他是他还是他,她的报应她的劫难都是他。
“他是所有容器候选人中为您带回祭品最多的人。”大祭司老老实实地说,“别的候选人有的死在猎取祭品的途中,有的带回来惨肢碎渣,只有他最为出色。”
“为您诚心诚意猎取祭品者必然是信仰虔诚之人,因而选为您降临的容器。”
祈秋:“……”
她懂了,她完全明白了一切。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诞生了一位邪神,祂吸纳信徒建造教堂,从天上远远看着人间。
终于有一天,祂决定降临在这个信仰祂的世界。
降临需要容器、需要进食的祭品,于是邪神吩咐祂的大祭司寻一些容器候选人,命令他们为自己猎取祭品。
候选人——无辜被骗来的玩家们接到任务,兢兢业业干活。
他们有的不擅长战斗,每天猎杀猎得醉生梦死;有的特别擅长战斗,不管神吃不吃得下也不管他猎到的祭品有多难吃,一个劲疯狂补货,争把神喂成个大胖子。
神心想这个人这么喜欢投喂我,他必然很爱我很信仰我,决定了,我愿意屈尊降贵降临在他的身体里。
祂信心十足认为虔诚的小信徒必然不会抵抗祂,却没想到许渊是个铁骨铮铮的无神论者。
邪神:诈骗!这是欺诈行为!
祂拿不走许渊的身体,许渊驱赶不走祂的意识,其他玩家对副本真正的内涵一无所知,大祭司在约定的第七天苦苦等待,等来哐当一声接下全部烂摊子的祈秋。
烂摊子百分之八十是许渊造出来的,包括但不限于推车上及厨房里堆成山的畸形祭品。
祈秋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杀嗨了的许渊能有多努力。
其他玩家竟然可以从他手指缝里捡漏,只能说明浓雾里隐藏的魔物不少。
“让你那么努力,遭罪了吧。”祈秋叹了口气,摸摸许渊的脑袋。
她命令大祭司连人带车都出去,烛光围绕的祭坛里只剩她和许渊两个人。
“吃吧。”祈秋把餐盘推到许渊面前,怨念满满地说,“感谢您不辞辛苦为我狩猎。我能不能采访一下,你抓一酒桶蜘蛛的意义是什么?”
许渊:“……”
他是个哑巴,不要为难小哑巴。
“献上祭品最多的玩家会变成邪神的容器。”祈秋把刀叉塞进许渊手里,自言自语道:“既然有一个合格的容器,其他候选者只能归类于废物,假如祂是个节俭的神,想废物利用……”
祈秋不自觉舔了下指腹:“吃掉,是最不浪费的选项。”
每天奔逃在浓雾中,忍着痛为邪神狩猎,本以为熬到邪神降临能得到丰厚的奖励,最后才知道自己和被自己捕猎的怪物无甚差别,都是同一存在的食物。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给来历不明的老板打工,很可能拿不到工资还倒贴赔个精光。
“至于通关的方法。”祈秋指尖在空中虚虚划过许渊的脖颈,“杀了你,一切就结束了。”
最好选在邪神刚刚降临的一瞬间,神的意识落入肉.体凡胎与身体真正的主人争夺所有权,那是祂最脆弱的时候,亦是玩家们唯一的机会。
大祭司很聪明,他把许渊逼进了远离教堂的回巷。教堂里的玩家一无所知,已被当成盘中点心。
要不是邪神太倒霉,选谁不好非选到许渊头上,等祂彻底降临在这个世界,许渊和祈秋都无力回天。
“这么一想,你努力过头好像也不是坏事。”祈秋琢磨,这算什么?牺牲许渊一个,幸福玩家一群?
不对,牺牲最大的人难道不是她吗?看看酒桶里密密麻麻爬动的蜘蛛,漆黑硕大,长满毛刺,恐怖片用上它的镜头都不能过审。
“没让你和我一起吃怪东西,真该夸奖我的善良。”祈秋喃喃自语。
她又是为什么忍耐着大祭司的狂热,要继续在副本里呆下去?
明明解决问题的方法已经很明确了。
许渊在留有意识的最后一刻向她送来支援邀请,不是让她来救他的。
他从不打算被任何人拯救。
技不如人便坦然迎接死亡,苟且偷生是最不具意义的行为。输了就是输了,死了就是死了,最多请他认可的人帮忙收下尸,再多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