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的主人已日渐衰颓, 饱受将领专权之苦，却依然不肯向外人展露自己的颓势。
    纪星昀被一路上太过闪眼的光芒闪得眼睛痛，藏到了舒玉的衣袖里。
    舒玉这只大狐狸见了人间的帝王连礼都不行, 只是敷衍的拱了拱手, 端坐在高位的皇帝见此却并未展露分毫不悦的神情，满面红光的与舒玉一阵寒暄。
    话里话外都是招揽之意。
    纪星昀偷偷瞧了一眼，恍然间似乎看见皇帝的脸上蒙着一层不甚清晰的黑色雾气, 尤其是眉心之处尤为严重。
    黑色青紫一大片, 把他吓了一跳。
    待纪星昀想要仔细瞧一瞧时，那黑色雾气忽地变得飘渺起来，散做了一阵烟雾消失不见。
    纪星昀扒拉着舒玉的袖口, 睁大眼睛四处搜寻，仍然没找到那黑雾的去向。
    那黑雾氤氲出不详的气息, 让他心中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来, 觉得皇座之上的中年男人似乎命不久矣。
    这预感来得十分古怪, 却盘旋在纪星昀心间挥之不去。
    皇帝瞧起来身体还算硬朗, 并不像疾病缠身的样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还能活上十几二十年。
    可纪星昀还是觉得，皇帝他活不长了。
    纪星昀摇了摇头, 将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去，皇帝和他并无关系, 能活多久也不干他事, 他没必要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就在皇帝单方面言谈甚欢的时候, 守在门外的太监忽然高声通报起来。
    那太监声音太过尖细, 纪星昀没太听清，只听见什么什么法师觐见。
    皇帝在听见这一声通报之后，眼里闪过难以置信的狂喜，整个人竟激动到不停颤抖。
    他剧烈的咳嗽几声后，连忙叫人把法师请进来。
    这什么法师一身仙风道骨的道士打扮，带着高高的帷帽，面如青年男子，发须却皆是雪白之色，倒颇有几分仙家道长的出尘之气。
    他只是面色淡然的拿出一瓶丹药，就让皇帝神色大变，竟从龙椅上站起身，快步走到法师面前，惊喜交加的双手接过。
    皇帝目光不错的盯着手中的药瓶，言词恳切的问：“这是丹成了？”
    法师淡声回道：“只成了两颗，后续的丹药还尚需些时日。”
    纪星昀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稍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大概每个帝王到了一定年纪都逃不过迷信丹道，痴迷长生不老或者得道成仙。
    显然，皇帝已经完全陷入这位不知道行深浅的法师为他编制的陷阱里，将他呈递的丹药奉为灵丹妙药。
    不过是些重金属超标的东西，服用之后只会在身体里累积毒素，毒素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拖垮身体，各种乱七八糟的毛病都会找上身来，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若是长生或者成仙只需吃几颗丹药那么简单的话，舒玉也不必在尘世蹉跎几百年，修炼近千年，才在最近时日里寻得机缘，窥得仙道了。
    出乎纪星昀意料的是，皇帝明明将这“仙丹”看得无比重要，却还要一脸心痛的赠予舒玉一颗。
    纪星昀有些好奇，他扒拉着舒玉的衣袖想要认真看看，这重金属超标的“仙丹”到底长成什么模样，一时不察直接从舒玉的衣袖中掉了出来。
    舒玉眼疾手快的一捞，白色团子用翅膀紧紧抱住他的手指，在他手心上瑟瑟发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格外圆润的毛团子上，看得纪星昀尴尬的更是将小脑袋牢牢埋在舒玉手掌心上，不敢露出头来。
    皇帝轻咳一声打破沉默的气氛：“裕王，这是？”
    舒玉轻笑：“是我的爱宠，被我宠得太过调皮了些，皇上莫要见怪。”
    舒玉顿了一下，接着道：“至于那丹药，我并无兴趣，皇上还是留着自己服用吧。”
    见舒玉拒绝得如此果断，皇帝只能将那丹药又收回瓶中。
    他面色微沉，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了。
    身为至高无上的帝皇，被屡次拒绝就算了，可偏偏舒玉对他手上的那只鸟都远比对他来得上心。
    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一改之前的淡漠疏离，神情温和又包容，嘴上说着莫见怪，眼底的宠溺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既如此油盐不进，他也并非只他一个选择，借住法师呈送的丹药，待他获得无上仙力之后，完全可以凭借自己除掉心腹大患。
    皇帝正想把舒玉打发走，却见法师神色倏然变得无比凝重。
    他注视着舒玉手中的小鸟，眼色慢慢变得深沉，一向平淡的外表居然染上几分骇然。
    法师面向舒玉，语气肃穆：“王爷，你手上的鸟雀古怪至极，与你相生相克。”
    这话含糊不清，却直指纪星昀不是一只好鸟。
    舒玉闻言神色冷下几分，他将小鸟松松的握住，隔绝旁人恶意的目光。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内晦涩不明的肃杀。
    舒玉不冷不淡的哦了一声，仿佛在好奇法师接下来的言辞。
    原以为这位异姓王会面露不安的急切询问自己的未竟之词，却不曾想他并不似寻常凡人般好拿捏。
    好拿捏的皇帝处于震惊之中，没顾上接话，不好拿捏的人只冷漠的哦了一声。
    被凡人吹捧惯了的法师心生不满，但他只能按耐住怒火与烦躁。
    那宛如被各种天材地宝堆砌而成，浑身散发着精纯灵气的鸟雀对他诱惑十足，只是有它的存在，周围的空气好像都被提纯净化，略略吸一口，久未松动的瓶颈都有了突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