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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怀玺拿了一块砂纸,轻轻地打磨砚身:“事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一人三十军棍,让他们自行领罚。”
朱公公不由一惊:“将军,您看三十军棍是不是太重了些?”
皇上派他随大军同来,一方面是为了照顾殷怀玺生活起居,另一方面也有监军的意思。
殷怀玺领兵到了山东之后,下令驻扎琅琊山,已有月余之久,却始终按兵不动,没有任何作为。
常宁伯几位老将,从前也是久经沙场,被殷怀玺一个弱岁、残腿、病弱的少爷统领,本就心中不服。
这一个月里,借着商讨军务的借口,已经三番两次过来,向殷怀玺讨要对策,施压的意图十分明显。
却是没将殷怀玺主将的名头,放在眼里头。
殷怀玺倒是悠闲,也不受军中紧张的气氛影响。
每日看书、练字、作画、刻砚、吃饭、小憩、沐浴等,一样也不落下。
不光常宁伯几位老将心急,就连他对“皇上不急,太监急”这句话,都深有体会了。
殷怀玺淡声道:“你说,他们所犯何罪?”
朱公公呼吸一滞,连忙道:“对主将不敬,确实该处以三十军棍,将军军令如山,处置分明,奴才自然没有质疑您,对您不敬的意思。”
打宫里头的小奴才,混到御前的内侍,哪有不精明的。
顿时就明白了,殷怀玺一早就搁这等着呢。
由着几位老将自己上窜下跳,等着他们蹦哒过头了,一通军棍打下来,人老实了,殷怀玺的军威也立起来了。
连“算计”都不屑用了。
殷怀玺一手支额,便是脸上戴了玄铁面具,也透了雍容神态,显得矜贵无比。
朱公公仔细斟酌着话,继续说:“只是,几位老将年纪不轻,这三十军棍打下来,恐会受不住,尔今山东局势不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战事就起了,届时几位老将军伤着身子,怕也不方便上战场了。”
言下之意,打一顿也不打紧。
只是,这打了人的后果,可不是谁都承担得起,一旦延误了军机,便是主将也难辞其咎。
殷怀玺笑了:“你在教我做事?”
朱公公神色巨变,“扑通”一声就跪到地上,抖着声音:“奴、奴才不敢,皇上既然派奴才到将军身边伺候,奴才自然要听从将军的命令,忠将军之事。”
殷怀玺殷红的唇,轻轻一翘:“起来吧!”
所以说,做奴才也是有三六九等,这世间聪明人多,但往往聪明之人,不是负自甚高,不识时务,便是自以为是,目光短浅。
聪明、识时务,还认得清身份的人才得用。
朱公公松了一口气,低眉顺目地站起来。
殷怀玺淡声道:“三十军棍,休养一个月也能尽好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朱公公听得心惊不止。
方才他是担心,殷怀玺打了几位老将,山东战事突起,老将伤重,不能领兵,所以才出言相劝。
但现在,殷怀玺一句,休养一个月尽好了!
他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殷怀玺已经料定,这一个月里,山东战事不会爆发。
进一步是不是可以推断,一个月之后,平叛大军就会开战?
难道山东的局势已经尽在殷怀玺的掌控之内,战不战竟全凭他一念之间不成?
朱公公正想着,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吵闹——
“常将军,这是主将营帐,您不能擅闯!”
“让开,本将军有军务要找殷主将相商,若是延误了军情,你一个狗奴才,担当得起吗?给我让开!”
“未得殷主将允许,您不能进去……”
“给老子滚开,本将军乃皇上亲封的东征副将,岂容你一个狗奴才,随意阻拦……”
随着常宁伯粗喝的声音一落,外头“砰”的一声响动,紧接着,就响起了小太监尖细的哀嚎声。
朱公公沉下脸,正要喝斥,便见一只粗黑的大手,猛地掀开了帐帘,大步跨进了屋里。
“殷主……”一个“将”字,没来得出口!
常宁伯倏然僵住,猛然瞪大了眼睛,在他浑浊地瞳仁里,有一金铁之箭,正风驰电掣一般向他疾射而来。
“咻——”凌厉的箭气,挟裹了一股劲风,连帐内的空气都止不住地凄厉尖嚎!
身经百战的常宁伯,脑里一片空白,竟然忘记了闪躲。
不是他不想躲!
而是不能!
在他眼里“如同废物”的殷怀玺,把一支箭射出了雷霆万钧强悍气势,更令他震惊的是,这支箭带了血煞凶气。
是久经杀场,杀敌无数的战将才有的。
殷怀玺一个十五岁的少爷,身上的煞气,竟然比他这个常年征战的老将还要可怕!
他根本就躲不过这样的杀机!
完了!
朱公公惊呼一声:“殷将军,不……”
“可”字,没来得及出口,只听得“嗖”的一声,常宁伯猛然闭上了眼睛——
等死!
“铛”声一响,箭钉在常宁伯的额头。
营帐里静得落针可闻!
跟在常宁伯身后的三个老将,骇然地看着殷怀玺。
他穿了一身黑色蟒袍,肩上的金色绣纹,势如猛虎,俯冲而下,张牙舞爪,撕扑而来,腰间扣了一条,蛟首黄璜玉带,首尾相扣,透着滔天的贵胄气度,手里握着长弓,漫不经心地轻挑着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