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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和叶寒渊关系亲近的人,是她的姐姐,长宁郡主殷若荼。
这些年来,他与叶寒渊联系不多,所以并不知道还有这一桩旧事。
叶寒渊打断了他的话:“当日,我从北境逃到京兆,与父亲断亲之后,又留了断绝书,如今我即将前往江南接任宋修文的任职,也算是建功立业,我已经做到了对周厉王的承诺,还请殷世子,另一块绿翠鸯佩归还于我。”
周令怀眼神一冷:“我长姐已死。”
叶寒渊却面无表情:“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周厉王的约定还在,非你三言两语,就能撇清,还请殷世子将绿翠鸯佩交给我,若荼生是我叶寒渊的人,死为我叶寒渊的鬼。”
周令怀握紧了茶杯,定定地看着他:“叶寒渊,你将来娶妻生子之后,届时又将我姐姐置于何地?”
叶寒渊沉着脸:“如果不是你姐姐,也不会是别人。”
周令怀倏然就想到了。
当年叶寒渊投身于父亲麾下,有一次她和姐姐一起去军中,那时阴沉木讷的少年,就躲在营帐的阴暗处,直勾勾地盯着姐姐看。
周令怀很不喜欢他的眼神。
直到现在,他才懂了,叶寒渊是在看他的整个世界。
若殷怀玺,还是从前那个殷怀玺,若他没有来过京兆,遇到一个叫虞幼窈的少女,他一定会冷漠地拒绝叶寒渊。
可他终究变了。
周令怀回头看向不远处的马车。
车帘掀了一角,马车里的人,虽然没有跟过来,却也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那里也是他的整个世界。
是他立下宏愿,要护一生的人。
如果不是她,也不会是旁人。
这并不是承诺。
而是他们穷极一生,想要达成的理想。
周令怀从袖中取了一块翠绿的鸯佩:“若将来有一天,你改变了心意,便将这一对鸳鸯玉佩归还于我。”
叶寒渊接过了翠绿鸯佩,与手中的红翡鸳佩相扣,一翡一翠两块鸳鸯玉佩,合二为一,变成了一对交颈的鸳鸯圆佩。
叶寒渊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圆佩,眼中似悲似喜,半晌才道:“多谢武穆王成全。”
他没再叫殷世子了。
殷世子是他从前在幽州,与殷怀玺之间那为之不多的交情。
而武穆王,是他从今往后效忠之人。
风波亭里四面透风,便是置了碳笼也是刺骨冻人,周令怀觉得冷了。
他从腰间取了巴掌大的小玉葫芦,里面装了没药酒,他仰头喝了一口,没药酒冲入喉咙,一入腹,便觉得寒意一散。
鹿肉烤好了,叶寒渊将其中一块,夹到周令怀面前的盘中:“你姐姐从前最喜欢我烤的肉。”
这也是他第一次为别人烤肉。
也是最后一次了。
周令怀拿了匕首,将肉切成小块,尝了一口,觉得比他烤得好吃,想到虞幼窈也喜欢吃烤肉,就问:“怎么烤的?”
叶寒渊面无表情地将他自己烤肉的一些技巧说了一遍。
周令怀受教了。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吃了烤肉,喝了鹿血酒,周令怀便道:“时辰尚早,城郊距宝宁寺片刻至,你不去与景之道个别?”
指挥佥事在州府辖内,若论关系亲近,叶寒渊与景之更近一些。
叶寒渊忡怔良久,半晌才道:“当年北境惊变,景之襄助你筹集粮草,稳定北境局势,你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率王府三千护卫精兵,驰援战场,缓解北境战局,此后他一病不起,后威宁侯与长兴侯欲窈幽州兵权,周伯父担心他受到牵连,对他下了蒙汗药,将他送到了五台山。”
提及了这段往事,周令怀心中复杂:“他便在,也救不了幽王府。”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母亲一向冰雪聪明,禀性贞烈,就是因为明白这道理,才会那样决绝。
长姐亦是机敏聪慧,性烈如火,就是因为深知这一切,才会甘心与母亲一同赴死。
叶寒渊垂下眼睛:“情深而不寿,慧极则必伤,经了幽州惊变,以及家族之祸,景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后来慧能大师上五台山论禅,见了景之后,就直言道,此子与我佛有缘,景之落发为僧,不问红尘,身体竟一天一天好转。”
只是,这世间再无周氏景之,只有宝宁寺六慧僧,慧济禅师。
这些周令怀也是知道的。
景之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便是做了和尚,也难得清净,后来他提出,要借用周令怀这个身份,代价是为周家平反。
他想要上京,哪需要借用周令怀的身份?
他只是借此,斩了与景之之间的红尘,还他一份清净自在罢了。
第527章 景止依光
都是聪明人,许多事不需要明说,便已经知道彼此的心意。
至此,景之放下了。
他也用了周令怀的身份上京,却因“周令怀”这个身份,与虞府结下了不解之缘,与一个小姑娘结下了一辈子的盟誓。
大约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他和周令怀有不解之缘,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叶寒渊微叹一声:“既已了断红尘,便也不做红尘客,就不打扰他了。”
幽州指挥佥事家,得一公子,虽先天病弱,却天生慧根,其父取名令怀,字景之,取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