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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慕铮扭头看她,“嗯,你的伤口还痛么?”
“刚吃了药,不疼了。”
邢平淳吸吸鼻子,细心地再喂了钱娇娘半碗粥,钱娇娘摇头不要了。邢平淳愈发忧心,这才吃了这样一点粥食,还不足平日里的一半,这样哪里能够补得了身子?邢平淳便道:“娘,我再喂你喝些汤罢。”
钱娇娘仍是摇头,邢平淳故意撒着娇缠她,他已经很久不这样干了,邢慕铮嫌他娇气,看见他撒娇耍赖会罚他。只是今日由着他,钱娇娘也被他缠得没法子,只好同意喝汤。邢平淳忙出出去叫红绢送一盅汤上来。小厨房里煨着有,红绢很快送来了。邢平淳倒了一碗出来,尝了尝有些烫,轻轻地吹了吹。
邢慕铮坐在床边,看着儿子喂娇娘。室内有些安静,他默默地看她喝下半碗汤。
钱娇娘再不想喝了,邢平淳也没有法子,他看看邢慕铮,邢慕铮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出去。邢平淳很想问外祖一家,但他又怕问了伤娘亲的心,只能憋在心底出去了,末了还叮嘱钱娇娘早些歇息。
钱娇娘微笑看着儿子出去,目光渐渐地变冷。她靠在床边垂眸不语,长发披在肩上,薄薄的绸衣下裹着纱布,娇颜看上去如玉雕般冰冷脆弱。
邢慕铮静静看着她,心生怜悯。他从尸横遍野的战场而来,怜悯心极少,全都给了钱娇娘。他想将往时欠娇娘的都补给她,却偏偏总有人来跟他作对。
他轻柔抚上她的肩膀,拇指摩挲她的肩头,“抱歉,又叫你受了伤。”当时他要杀钱李氏是容易,阻止她却不太容易。他不能当着钱娇娘的面打杀她亲生母亲,这会叫她难堪。就这瞬间的犹豫让那狠毒的婆娘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来。虎毒尚不食子,她这一剪子戳得毫不留情!思及先前那一刹那,邢慕铮又咬紧了后槽牙。只叫她亲眼看着他儿子死,还太便宜她了。
钱娇娘缓缓地摇了摇头,“哪里是侯爷的错。”她的声音又轻又低,有些落寞,更多的是难堪。
这一场可笑的闹剧。多年前那被卖时的羞耻再度回来了。钱娇娘窸窸窣窣地缓缓躺下,背对邢慕铮。她有些没脸见他。
邢慕铮和衣在她身边躺下,揽着她的腰肢。钱娇娘动也不动。
二人沉默了半晌,就那样安静地躺着。钱娇娘对于邢慕铮与钱家人出去后的事,一句也不问。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钱大富和钱李氏,已经回老家去了。”邢慕铮说道。
钱娇娘望着银红纱帐,沉默片刻,“钱宝贵呢?”
“死了。”
钱娇娘僵硬了身子。
她知道邢慕铮不会这样轻易就受了威胁。他许是会赶她那没心肝的爹娘走,去衙门吃闭门羹,又或许隔着一扇狱门不叫他们相见,但是他说钱宝贵死了,那定是……他当着他们的面杀了他们的儿子。他还是那样心狠手辣,拿人七寸。
她那爹娘,以为自己救下了儿子,如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宝贝儿子死在他们面前,当是天塌了罢。
钱娇娘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出。她不知道自己心肺里如今搅成一片的是怎样排山倒海的心思。既惊又恨又怒,又哀。
“你恼么?”邢慕铮贴着她的耳朵问。
钱娇娘哑声道:“不恼……他本来就要死的。”
“你痛么?”
钱娇娘静默半晌,“不痛。”
“哦?”邢慕铮的手抚过她脖子上的纱布,顺势往下探进她衣内的纱布,“不痛?”他轻轻按了按她的伤口。
“……不痛。”
邢慕铮缓缓按下手指,那雪白的纱布浸上鲜血,“不痛?”
他的力道那样重,钱娇娘倒抽一口凉气,晶眸中聚了水光,豆大的泪珠掉落枕头里。她猛地坐起来,拿未受伤的手用力捶打邢慕铮,“你这样压我,我能不痛么!”她使劲打他,泪珠子不停掉落,“我好痛啊啊啊——”
亲娘恨得要杀死她,要杀死她的亲生女儿去救那畜牲不如的儿子!爹娘的心,一丝一毫也没有分给她这个女儿!别人家唾手可得的父母之爱,她一丁点也没有!她什么都没有!钱娇娘心里的痛堆成了山。她嚎啕大哭。
邢慕铮起身抱紧了她,让她在他怀里哭泣,眼中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钱美娘得知爹娘被“送”回了老家,与丈夫思量再三,意欲离开侯府追赶爹娘。她心疼三妹,又怕他们还在侯府住着碍了邢慕铮的眼。至于爹娘,钱美娘这回是彻底寒了心了,钱李氏戳娇娘那一剪子就像戳在她的心上。她们这些孝顺的女儿,在爹娘眼里是随时可抛可弃的东西。可再如何叫人生气,他们也是爹娘,也是打着骨头连着筋。她身为大姐,不得不收拾这烂摊子。只是那金丝楠木床还未做好,郑木匠便打算先送了钱美娘回去,再转回来完工。
谁知他们意欲辞行时,竟是邢慕铮先找上他们,“大姐大姐夫何需急着回家,可是侯府招待不周?”
钱美娘本是心里有愧无颜相见,听见这话更是双手乱摆,“侯爷大人哪里的话!是我们待久了,给侯爷和娇娘添了大麻烦!”
邢慕铮道:“此事与二位无关。大姐,邢某有不情之请。娇娘因着受伤,一直沉着心思,还望大姐多住些时日,开导于她。”
钱美娘满脸愧色,“此事本就因我家乌七八糟的事儿才叫三妹受了伤,我又哪里还有脸去开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