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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知善站在灯下,阴影盖住了半张脸,神色不明。
“来,来,来跳舞!”
老太太突然过来扯邱知善的胳膊,让她自己跟自己一起跳舞。邱知善被她突然一扯,一个踉跄,绊倒在床边,脚尖磕到了床脚,痛的她身体一躬。
容绒飞快的跑过去,扯开疯子一般的老太太:“姐姐,你没事儿吧。”
邱知善忍着疼,摇了摇头:“没事。”
说着没事儿,但没说不疼,十指连心,更何况脚尖毫无防备的撞在了坚硬的床脚。
容绒满脸怒气的瞪着疯婆子。
老太太恍若未觉,又兴高采烈的冲上来,抓着邱知善,想将她从地上捞起来,继续跟自己跳舞,嘴里还念念叨叨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跳舞,你要跳舞。”
“跳的极好看。”
“跳起来,他就能看到了。”
“跳舞,要跳舞……”
“走开!”
容绒挥开老太太,厉声喝她:“姐姐根本不喜欢跳舞,你要跳自己跳,姐姐不跳!”
不知道是哪一个字刺/激到了老太太,老太太呆楞两秒之后,突然开始捂着脑袋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粗粝难听,她尖叫着在屋里乱窜,触手可及的东西都被她车过来摔在了地上,甚至还用脑袋去撞墙、柜子。
邱知善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桌子角都被包上白白的防护条了。
处在疯癫之中的人,力气竟变的尤其大,她和容绒两个人都安抚不下来。
邱知善害怕老太太伤到容绒,把容绒扯到一边,不让她上前。她温声哄着,大声疾呼好像对老太太都没有什么用。
就在邱知善愁眉莫展的时候,突然福至心灵,她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老太太,突然开始哼歌。
温柔婉转的声音从邱知善的嗓音逸出来,在这个小房间里显得格外空灵。
干净到几乎好像从天际传来的声音,竟然让疯疯癫癫的老太太有短暂的愣神。就是这愣神的一会儿,让邱知善看到了希望。
她和容绒对视一眼,继续唱下去,这次不再是哼唱,优雅的歌词从邱知善的舌尖绕过一圈,再从薄唇间吐出来。
“areyougoingtoscrboroughfair”
“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
这是一首英文歌,容绒没听过,也听不懂,但是她就觉得邱知善唱的很好听,缓缓的调子,空灵的歌声,还有邱知善唱起歌来的神态。
她都好喜欢。
喜欢到想要献祭自己,永远忠诚。
干净柔和的歌声缓缓的流淌进老太太的耳朵里,竟一点点的抚平她心里那股难以平抑的躁郁,让她的眼睛有短暂的清明。
就是这短暂的一瞬间,她看清了这个许久未曾见面的女儿的样子。
温柔大方,杏眼里没有了淡漠和嫌弃,藏着的满是温柔的光,嘴唇轻启,是洁净的歌声,一句句歌词仿佛都化作了音符,绕在邱知善的身边,像是从天而降点化人间的神女。
好看极了,但是好陌生。
刚看清了一瞬,眼睛又浑浊了起来,一股子如刀割般的感觉再次袭上上头。
邱知善也很有耐心,嘴里不停的唱着歌,一步步的朝她走近,等到老太太不再抗拒的她的触摸,她便跟着节奏,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太太才终于清醒。
她不尖叫,不疯癫了,低垂着乱糟糟的脑袋,不敢抬头。
想当年她邱禾也是文工团的一朵娇花,在舞台上绚烂的舞姿,是很多人都见过并惊艳过的,喜欢她的少年从团里到团外不胜枚举。
可是她却栽在了一个渣男人身上,在一次义演的时候,无名无份的付出了自己,生下了一个女儿。女儿乖巧可爱,哪怕扛着未婚生子的流言蜚语和被开除的代价,也没亏待过女儿半点。
她还给女儿起名叫“邱知善”,知是非,辩善恶。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怨过任何人,脸上时常挂着笑意,哪怕是一个孩子的妈妈,她依旧是受人瞩目的娇花,善良、端庄又美丽。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了,“邱知善”大了一点,她就变得霸道,执拗,非要让“邱知善”学跳舞,小小的孩子还那么大一点,就要在练功房里练劈叉,“邱知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也不心疼,严厉的让她继续。
可偏偏“邱知善”跟她刚上了,不喜欢跳舞,喜欢唱歌。
母子俩对着干了很多年,突然有一天,邱禾不知道怎么的就疯了,一开始疯的时间短,被刺.激很了,才会疯十几分钟。后来时间就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邱知善”脾气也被磨的所剩无几,眼里的嫌弃和冷淡几乎是藏也藏不住。
而这一切在“邱知善”悄悄报名选秀,正式在公众面前亮相之后,爆发了。
女儿嫌弃她疯癫不体面,是她当艺人的污点,这让邱禾难以接受,趁着清醒的时候,悄悄跑走了。
在城中村找到了一个住处,清醒的时候就看女儿的节目,疯癫的时候就自生自灭。
可是也许是那一日在城中村撞见了,思念女儿的心情再也忍不住了,这才趁着糊涂的时候,在演播室门口大闹。
清醒了,她又后悔了。
邱禾觉得女儿离开了她,是真的过的比之前好了,以前是张厌世脸,现在则是珠光粉面,好看又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