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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话音刚落,唐雪柳就听到左手边有个女声说:“谁一天这么无聊,见不得别人好嘛!自己有本事考第一去,艹,耽搁大家时间!”
“屁事真他妈多。”有人附和她,“我电影看到一半回来的,能不能赔我电影票钱。”
又有几个小声嘀咕着问:“你投谁了?”
“我肯定投唐雪柳啊。大一刚开学体训时,我大姨妈来肚子疼,是他帮我在食堂灌热水瓶的,我可都记着呢。”
那热水瓶其实是陈倩云跟食堂阿姨借的,没想到当事人还记着这事儿。
“举报也不知道举报别的系的,举报自己系,真他妈傻逼。”
唐雪柳拿到本系的名额,还要和其他系的去竞争,最后七个里面只选三个。
“行了行了,某些同学嗓门真大,吵得我脑瓜嗡嗡的。”梁老师将投票的纸条团成团扔垃圾桶里,正色道:“也让我说两句。”
“其实我们学校一直都不提倡这个举报行为。这行为可能会让同学们一时获利,但长此以往,对你个人的长远发展,没什么好处。”
“它会无限激发人性中的恶,让你对一切都失去最基本的信任,这是非常不好的。孩子们,路还长,不能丢了正直往前走。将来守护心中正义,还得依靠眼下每一步的正直。行,散吧。”
教室里自发而起响亮的掌声,间或夹杂着翻转式板凳,弹回椅背发出的声响。
同学们陆陆续续都起身离开了,唯有唐雪柳呆坐在原位,看着黑板上用来计票画下的“正”字。
梁老师背着手走下讲台,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小伙子,前路不易,继续努力。”
“是。”唐雪柳起身朝老师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
回校时太阳还挂在西山边,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
唐雪柳走出教学楼,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夜空,回想短短二十年人生,除了性向带来的困难,其他几乎事事顺遂。
如果不是足够幸运,遇见裴女士这样开明的母亲,梁老师这样宽厚的老师,他的人生,又该有多灰暗。
性少数,这真的不是一条简单的路。唐雪柳心头酸涩难忍,但同时,他也坚定了一件事。
与他共同踏上这条艰难之路的人,要和他二体一心,同舟共济,在他退缩之时,能够步履坚定地牵着他向前。
要比他勇敢,坦诚,强大。
如果那人心中有疑,摇摆不定,他宁可就此放弃。
他折身回去,登上电梯,按下7楼。他要赌最后一把。
7楼画室里只有两个人。
牛牧歌拽着班上的第一名,正在请教英语相关的知识。他前两天考四级,卷子上面只蒙了所有选择题,成绩可想而知。
到时候考个二三十分,还哪有脸见某个人。
这么多天他只敢远远偷看人,除了四级,其实更害怕面对那双眼里的失望。
第一名胳膊肘碰碰牛牧歌,示意他看教室门口,“找你的?”
唐雪柳今天穿了件戴帽的纯白羽绒服,一头顺毛搭配脸上无害的笑容,看上去格外乖巧。
“班长,那我先走了哦。”
“好,今天谢谢你。”
牛牧歌跟着第一名起身,目送她出了教室,视线才移向门旁的人。
那双眼睛还和以前一样,亮晶晶的,但略微有点泛红,是风吹的吗?
“吃了吗?”他问。
唐雪柳摇头。
“那要不要一起吃个饭?”牛牧歌说着抓起椅背上的黑色羽绒服往身上套。
“不了吧。说两句话我就走。”
牛牧歌闻言套衣服的动作一顿,心中没来由慌了。
“我……”明明在电梯里时已经想好了说辞,但现在看着那张心动不已的脸,唐雪柳却又犹豫了。果然真心喜欢的人,是完全舍不得伤害的。
唐雪柳喉结滚动,别过头,看向教室窗外,留给牛牧歌一张情绪不明的侧脸。
“我想过了,还是觉得跟你说明白比较好。”他再次开口,“性向说到底,还是天生的因素比较多。我之前暗恋一个人,他喜欢女生。后来暗恋曝光,他骂我臭同性恋,我——你别过来!”
眼角余光捕捉到了牛牧歌张着双手向他而来,唐雪柳立马抬手制止他,并向后退了一步。
牛牧歌只得原地刹停,无措地看着眼前人泪如泉涌。
唐雪柳两手慌张抹了眼泪,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的。
“我、我……”他深吸口气,豁出去一般抬直视牛牧歌,颤声道:“我现在只想找一个无论发生什么,都把我放在第一位,无条件站我身后的人。所以,所以……”
心脏传来的钝痛使唐雪柳再次停下,他喉间酸涩哽涨,说不出话来。
大脑里一个格外理智的声音说,如果这次赌输了,眼前这个人,就真和你毫无关系了。以后你们就是话都不会说的陌生人,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以后。
以后,以朋友的身份看着他娶妻生子,会比此刻成为陌生人,更加生不如死吧。
“所以,牛牧歌。”长痛不如短痛,唐雪柳说:“我们不要再耗着了,就这样吧,删了联系方式,做回陌生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画室。两个电梯都不在7楼,他转身小跑着进入楼道,跑出教学楼,一口气冲到情人道道口,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