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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还有正事要说,是以庄浩然压下了心里的不适,抬头看向杨衍准备开口发问。
桌桉两边角落里的那两簇微弱跳跃的昏昏烛光照亮了此时正在提笔作画的杨衍,素日里看着也算儒雅的脸此时被桌桉两畔的烛光分别照亮,以鼻唇为线割裂开来,明暗交错,莫名的有些诡异。
看着那张恍若带了只阴阳两面面具的脸,庄浩然将目光转向别处,开口道:“那几个富商究竟是怎么死的?”
杨衍还在俯身作画,此时闻言头也不抬,手中握笔更是稳稳当当的连颤都未颤一下:“什么富商?”
“这里没用旁人,且还是你杨家的地盘,装模作样作甚?”庄浩然看着正在俯身作画的杨衍冷笑了两声,开口戳破了他今日来找他的缘由,“那张名单我虽是拿到便让人给你送了过来,可上头的名字我还记得住。近些时日接连死去的那几个富商都是名单上的人物,你同我说这是巧合?”
说到此事,庄浩然便又气又怒:名单确实是他给的杨衍,毕竟在他看来,杨衍要查去岁八月中秋的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杨家大宅都被人搅和成这个样子了,若是连反手都无,那还立在朝堂作甚?趁早收拾东西回家卖红薯好了。
查人没有问题,可他原本以为杨衍拿了这张名单应当会去私下查证,不成想……
“杨大人,草管人命的滋味可还好?”庄浩然目光冰冷的开口质问杨衍。
杨衍闻言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依旧在认真画着缭绕在山头的云雾,开口声音波澜不惊:“有证据么?”
庄浩然冷笑:“杨衍,我知晓你想说什么。杀人何须你亲自动手?你一声令下,下头自有的是人来替你办事!”
“你既没有证据,又来寻我做什么?”杨衍对庄浩然的愤怒恍若未见,只依旧澹澹道,“便是三司会审,没有抓到我亲手杀人的证据也告不得我!”
庄浩然冷冷的看着他:这个素日里看着温和儒雅的文士此时在他面前彻底撕开了伪装的一角:虚伪、冷漠、自私、视人命于草芥,宛如一条阴恻恻的毒蛇一般伺机在旁,随时准备跳出来对着盯上的目标咬上一口。
昏黄的烛光刺的人的眼睛有些不适,关上屋门的书房十分阴暗,又因着江南道多雨,有种莫名潮湿发霉腐朽的味道。
庄浩然不适的揉了揉鼻子,心中恼怒,只是对杨衍开口不认账的反应却也不觉得奇怪,毕竟都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了,杨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是也已领教过了。
他今天闯杨家也不指望杨衍为那死去的几个富商负责,而是……
“你不承认也不奇怪!”庄浩然垂眸,压下了心底的怒意,冷静下来看向杨衍,“名单上还有十几个人,我今日来是请你收手的。”
死去的几个富商只是开始,若是按照名单上的人一一动手,那势必还要死上十几个。他虽然知晓此事是杨衍所为,可有什么证据能抓杨衍?那份名单算什么证据?
他早不是天真不知世事的稚童了,年少丧父的庄浩然不止书读得好,某些道理也早早便懂了。
这世间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如杨衍这样的朝堂重臣,若没有十足的证据同足以扳倒他的筹码,光凭一份旁敲侧击的名单根本奈何不了他。
更何况,杀人这种事杨衍又不会亲自来做,有的是手下“愿意”出面担下这个麻烦。
这笔人命官司的烂账根本不是现在能解决的,只能暂且记下。
他如今所能做的,不过是请杨衍收手,以免再死更多的人而已。
若是当真让杨衍把名单上的江南道富商都杀光了,届时一连死去近二十个江南道富商,必然不再仅仅是江南道一地的事了,整个大周都会对此关注。
到那个时候,且不说接手此事的是他,便是不是他,是旁人,这件事又如何解决?幕后黑手杨衍他知道却动不了,难道还能草管人命,随便寻个人来顶替不成?世人不是傻子,随便寻来的“凶手”如何服众?
再加上朝中各方权势博弈错综复杂,真湖弄出一个“凶手”来,自有敌对政党抓着不放。
所以此事不管如何,到最后他们这些办桉官员都会遭受牵连。
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庄浩然心中对其中利弊早已权衡的一清二楚,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杨衍:“杨大人如此神机妙算,想来亦能猜到我今日会来请你收手,你既放我进来了……”庄浩然说到这里,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却又很快放了开来,他道:“说说条件吧!”
杨衍若是当真不肯放过那剩余的富商,根本不消见他,既然会来见他,可见是愿意用那十几个富商的性命来换取一些东西的。
从初时杨家大宅前杨衍三言两语以金钱买断人命到衙门里用他过往的软肋相逼再到今日……
这个文士状似儒雅随和的外表下阴狠难缠的手段他是越发的领教到了。
能叫王散等人如此如临大敌的,自不会好对付,杨衍比他想的更厉害,也更……不择手段。
“我并不喜杀人,杀人也解决不了问题。”杨衍依旧认真的在为他的山水画遮云避雾,开口澹澹的说了一句。
庄浩然听的目露嘲讽之色:杨衍不喜杀人并不是珍惜人命,只是不在意这些人命,将人命看做一颗再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就似他回姑苏当日用金钱算计人命一样,这颗棋子于他庄浩然有用,他便毫不客气的拿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