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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天下安定……李二公子是觉得如今陛下所治的天下不安定?”
对上那刺人的眼神,李玄竟下意识的后仰了一下,不过很快便顿住了,顿了顿,抬头直面季崇言道:“是,我觉得不安定。”
说这话时他心中忐忑,两人皆是聪明人,也皆是谨慎之人,即便决定合作,却直到如今,谁都没有说破。
眼神交锋同几句话间的玄机已然能让他感受到对方如同利刃出鞘一般摄人的气势了,皮相与内里的气质出奇的一致!眼前这个人,自里到外,都是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神兵。
一旦出鞘,山河必震!
一番试探虽让李玄竟忐忑,可同时竟还一同间生出了一股与忐忑不安截然相反的轻松之念。
所谋如此之大,对方没有半点手段,他当真敢放手去做这件事?
便是诸葛武侯那样的神人都扶不起一个刘阿斗,更遑论旁人?
深吸了一口气,对面那人垂下眼睑,刺人的眼神和气势似乎收敛了不少,亲手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开口道:“你既文武全才,李将军必然也会全力助你走文这一道,你并非没有退路,做个从文的李二公子也好,为何偏要做这件事?”
李玄竟拿起茶盏一饮而尽,将茶盏放下之后才看着季崇言的眼睛缓缓开口道:“赵小将军的下场……我不敢赌。”
骤然提起一个长安城中多年已不曾被人提及的名字……季崇言神情不变,垂着眼睑,也未抬眸看他,只是澹澹道:“这件事还不好说,李二公子慎言。”
陛下对这个亲外甥如何,众人皆看在眼里,季世子自记事起也未见过那位赵小将军,对哪个舅舅更亲厚些可想而知。
李玄竟苦笑了一声,开口道:“我并非想挑拨世子同陛下的关系,只是想说一件事。”
季崇言点头轻“嗯”了一声,道:“你处境确实艰难了些。”
李玄竟倒也没有那么在意退亲之事,因为比起另外一件事,退亲之事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想了想,开口对季崇言道:“若我长兄如世子这般,这件事倒也不会存在了。”
祖制之下,嫡长为尊,若是嫡长的实力也配得上与之相应的地位,嫡长者自也不会担心下头的几个弟弟对他地位的冲击,几个弟弟自也不会不服,这件事自也不存在了。
就如安国公府,季崇言从来不会担心季崇欢和季崇桢冲击他的位子。
可李家不同,李玄容的能力并没有到一骑绝尘的地步,李玄竟也不是庸才。否则当年操练,李玄容也不会一口回绝,而是点头同意亲自“教导”一番李玄竟了。
“虽然不曾明着说破,大哥却一直在防着我和忌惮我,不管我是不是真的服他,他都不可能全然相信我。”李玄竟道,“他也知道我清楚他的心思。”
说是兄弟人伦,骨肉亲情,可涉及到权位相争,皆是血淋淋的。
陇西李氏的家业不止那点金银钱财,两个兄弟在意的也从来不是这个,最重要的是整个陇西军。军队兵权这种东西,盛世和平之下似乎鲜少出现在人前,可要么不出现,一旦出现,必然翻云覆雨。
若放在平时,李玄竟或许真的能忍,可……他隐隐有所预感,如今大周盛世和平的外表之下,有无数云浪在其暗中涌动。机会不等人,比起文臣一步一步的等待升迁,即便有王散相助,可女婿再如何又怎比得上姓王的子孙?王家能帮衬的到底有限,而他自己家所有的权势都在陇西军,又能帮衬到多少?
就算躲过无数暗杀,熬到出人头地之时,那时他年岁都多大了?
拼搏家业除却本身的能力还需要运气和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焉知此生还有没有第二次机会?他不想赌。所以他想抓住这次的机会,必然要选择武。
可不管是父亲还是兄长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李玄竟很清楚自己眼下遇到的麻烦。
“王家这等大族嫡女不止一个,没了一个王三,还能有王四、王五、王六……”季崇言顿了顿,开口直言,“我若是李玄容,就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
他会一面想尽办法为李玄竟找一个文臣岳家,彻底断绝他从武的可能,另一面,就算李玄竟在亲事上听话,也会千方百计防着他接触军队。
“不止陇西军不会让你碰,你同梁禀交好,就算梁禀借兵让你锤炼,他也会替你回绝。”季崇言说道,“就如同当年操练一样,至于回绝的理由,便是兄弟不能相争!”
一场操练就足以看清李玄容的心思,至于李将军本人,心境要复杂些,可为人父,他既选择了李玄容接班,在这件事上必然会默许李玄容的决定。
“若是你听话,老老实实的做个文臣,缺少助力的你必然升迁缓慢,比不上李玄容。”季崇言已经可以预见到李玄容“听话”的结局了,“李将军到底还是你父亲,他在时,再如何,你兄弟二人面上依旧和气。可待到李将军百年之后,缺少助力的你官职、权势皆远不如李玄容,到那时,权势远胜于你、又有陇西军在手的李玄容会不会放过你这个对他已然没有威胁的继弟就不好说了。”
同父异母,本就只是继兄弟,又因着陇西军的兵权互相忌惮着长大,李玄竟握着茶盏的手有些僵硬:对爹,他尚且可以信一半,可对这个自幼对自己忌惮的继兄,他是当真不敢相信,也更不敢全然将自己往后的命运皆放在李玄容的仁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