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魃道 第67节
清慈那张脸变得好奇怪。
似乎整个轮廓被什么给用力挤压过了,它变得有点窄,原本造型漂亮的鼻子也变了,变尖,变长,从侧面看去……好像鸟的喙。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或许是因为脸变窄的缘故,那双眼睛不知怎的看起来仿佛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了,这诡异的排列令人不自禁一阵恶寒。
却又同时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奇怪,他这张脸不仅变得极度奇怪,还很眼熟……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鸟人……”片刻脱口而出,嘴里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清慈有些莫名地看着我,看上去他被我的表情给惊到了,却又不明白我这过度的反应究竟是意味着什么。他摸着自己的脸,看着我,又看了看狐狸。
狐狸没有理会,只是将手里的东西咚的声丢到他的脚下,对他道:“弹吧。”
“你开什么玩笑……”狐狸的话令清慈眉头一瞬问皱紧。他紧盯着狐狸的脸,一边俯身从地上捡起那样东西。
那是一把琴,一把包着鳞片状的表皮,没有弦的古琴。
凤凰弦。
“我没开玩笑。”狐狸道。
“这种时候让我弹琴?”
“是的。”
“你疯了。”说着一把将琴丢到地上,他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冲天的火焰以及那些烧焦的人群:“没弦的琴怎么弹,哪怕它是凤凰弦。”
“是么。”眉梢轻轻一挑,狐狸将那把琴从地上捡了起来,抬手将它脱在掌心里放平,另一只手抬起,朝琴身上轻轻一抹。
“当……”琴轻轻发出一阵颤音,婉转悠扬,分明是琴弦才能发出来的曼妙声响。而同时门砰的声响,突然开了,冰冷的带着浓重硫磺昧的风瞬间从门外卷了进来,夹杂着雨丝,还有同样熊熊的火焰。
奇怪的是那火焰竟然也是冰冷的,扑面而来的森冷,仿佛地府之门骤然在我眼前被打开。
火焰里那些被烧焦了的人嘶嘶哀嚎着,伸着又细又尖的枯枝般的手,朝清慈猛地扑了过去,团团将他包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的身影吞没在它们焦黑的身体中间。
而清慈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
混乱中我只看到他惊恐的眼神朝我的方向迅速扫了一眼,随即人就消失了,被那些人急速拖出门外,消失在一片冰冷的火海之中。
“弹不了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再次让那没弦的琴发出一声低吟,狐狸对着那团火道。“不然你就要把那东西从东海引未了……”
话音未落,脸色陡然一边,他猛地朝我一指:“过来!”
我一呆。
还没反应过来,那团本已经开始朝门外退去的火焰突然间像被人猛泼了桶汽油似的轰的声暴涨起来!
与此同时头顶再次一道惊雷劈下,简直天摇地动般的震荡感,将窗上的玻璃哗啦一声震得粉碎,碎片被气浪直掀而起,眼看着就要像堆刀子似的朝我飞过来,一旁铘的身影闪电般掠过,抓着我就地一滚险险避开。
就在这时突然周围一点声音都没了
风声,雷声,雨声……
窗外变得很壳,明媚而灿烂的颜色,将原本昏暗混乱的世界照得一片通透。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勉强抬起头,透过铘的肩膀,看到门外那群烧焦了的人一个个抬头仰望看天。
天上璀璨的光将他们的脸也映得很璀璨,蓝的绿的,黄的紫的……
突然一道极亮的光唰地闪过,那些人一个都不见了。
空荡荡的马路上依旧闪着那层璀璨耀眼的光,伴随着瓢泼的大雨和呼啸的风,却依旧没有一点点声音。
这太奇怪了不是么。
那么风和雨,雷和闪电,怎么会没有一点点声音?
这时,仿佛是在回答我的疑问,天边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响声。
轰……隆隆……
黑暗里再次响起那阵沉闷巨大的声音,这次仿佛就在头顶,离得如此之近。
我发觉铘抓着我的手指变紧了,很紧很紧,紧得让我肩膀微微发疼。
轰……隆隆……
这时眼前一片幽光微微一闪,我发觉门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很大很大一团,幽幽的,一片片闪着乌油油的光。
鳞片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会想到这种东西。可那斑驳的,片状的一大团乌油油的光,真的很像某种爬行动物的鳞片。可是什么样的爬行动物有那么大的鳞片呢……那该有多大的身体…
我惊骇地盯着门。
门洞外那片乌油油的光一闪而过,似乎那爬行动物轻轻扭动了一下它柔软的身躯。
令人窒息的是,从门洞里显示出来的那部口体,很显然只是它身躯间极小的……极小的……一部分……窗外同样光泽的鳞片亦在滑动,它挡在窗口间,而透过它,我一眼望不见天
第76章
一股股冰冷的味道随着那东西的扭动从外面钻了进未,很咸很腥,像阵雨过后那种潮湿的气味。硕大的鳞片紧挨着门窗摩挲出喀拉拉的声响,这种感觉听起来像做梦一样,可是却活生生地就在眼前发生。
“那是什么……”忍不住出声问了句,可是嘴巴很快被铘捂住了。他手指冰冷,因为皮肤上浮出了一层漆黑的鳞片,这令我不由自主呼吸急促了起来。
铘在动用真身,这意味着窗外那东西令他极感威胁,可是,能有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让这只上古麒麟感到备受威胁?
就在这时突然卡嚓一声脆响在窗口处响起。
似乎是听到了客厅里的动静,窗外那巨大的东西朝窗口前挤了一下,瞬间窗边的墙壁上裂出道细长的口子,蛇行似的从天花板直到地板,仿佛被人用斧头猛劈了一道似的。片刻那东西喀拉拉一阵滑动,我听到一阵类似风、却又不是风的声响从屋子上方轰地一阵长吟,蜿蜒由上而下绕到了窗台前。
紧接着一团雾气从窗外喷了进来,极冷,带着股麝香似的气味,闻着让我有点透不过气来。
赶紧别过头用力吸了口气,我听见身后忽然响起阵低低的说话声,声音很模糊,语速很快。
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呆了呆。
我看到了清慈。
他蹲在客厅中间,两手抱着膝盖,头枕在膝盖中间,一头翠绿色的头发因为他身体的摆动而微微颤动。
可他刚才明明不是被那些可怕的鬼魂拖进火里了吗?
疑惑间,我朝站在他身边的狐狸看了一眼。
狐狸离他大约三步远的距离,低头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儿怪,我说不清是为什么,因为随后他朝我看了一眼,那眼神也有点儿怪。就这时清慈的身体突然开始颤抖了起来,我从他越来越大的声音里辨认出他在念经,一边念一边哭,他时不时抬头看看我,眼神很可怕,好象一只惊恐到极点的鸟。
但为什么清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会变得和当年那个乌人一模一样?
这疑问刚刚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突然停下嘴里的经文,伸手指住了我:“宝……宝珠……是你么宝珠……”
我被他问得一愣。而没等我开口,他抬起头匆匆朝周围一圈扫视,继而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
站得很费力,像是很久没移动过那两条腿似的,他吃力地拉伸着自己的腿,吃力地用它们在地板上慢慢挪动,一边继续用一种惊恐并茫然的目光朝周围看着……直到目光移到狐狸身上,他整个人徒地一震,继而身子一晃再次跌坐到地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的脑子里猛窜出来似的使劲按住自己的头。
片刻后突然张大嘴,从嘴里发出阵完全不似人能发出来的尖叫:“呀啊!呀啊!!i”
这时头顶突然一道惊雷,像是当空一道巨锤砸落似的,直震得人心脏一阵发闷。清慈嘴里的尖叫声因此嘎然而止,客厅里再次恢复成一片死寂,连带周围突然变得很黑,和刚才的黑完全不同的黑暗,浓得仿佛化不开的墨。
当真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这种静和黑让我一下子慌了,迅速朝后摸去,可是一摸一个空,这才意识到之前一直在我身边捂着找嘴的铘不见了,我身后空空如也。
“铘?!狐狸?!狐狸?!”愣了片刻,我猛地张开嘴放声大叫,也不管会不会惊动房子外面那个庞然大物。
可是叫了半天,嗓子都喊疼了,始终没有一个人回答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小心伸出手再次朝周围一阵摸索,动作范围更大了些,可是双手所及,除了黑暗里冰冷一片的空气,真的什么也摸不找够不到。
但这怎么可能?
依稀记得刚才我倒下的地方,离得不远就是沙发和茶几,按照我目前的动作幅度,无论如何它们的一个边角总是能被我碰到的。但见鬼的是现在为什么却什么都碰不到??
疑惑间我摸索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起身后发觉,上方的空气似乎更冷,吸口气都能感觉一种滑腻腻的冰冷,从我的喉咙一路游曳进肺里。忍着这种奇怪的不适感我朝前走了一步,脚下有点浮,仿佛不是踩在地面上,而是某种有软度,有弹性的东西上。这让我更加紧张起来,一动不动在原地站了半响,想等待是否会有那么片刻时间出现一点点亮光,只要稍微的一点就好,好让我看看周遭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可是等了半天,周围除了黑就是静,除了静就是我一个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我明白再继续等怕是没有任何用处,只能硬着头皮用两只手试探着一边摸地索一边慢慢朝前走,而意外的是走不到两步,我突然碰到了墙壁。
墙壁是坚硬的,和脚下的地面不一样。我略微松了口气,至少此时寸碰到的是一样不那么奇怪的东西,于是带着一丝希望,我摸着墙壁继续朝前走。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见一阵隐约的说话声从前方某处传了过来。
“你听到了投?”
“说啊!你到底长耳朵了没……”
从声音上辨别跟我有点距离,并且是在室外。
不由得一喜,我朝着那方向大声叫:“有人吗??外面有人吗?”
但没人回答我,而且刚刚叫出声后,那些说话声也消失了,周围再次安静下来,我意识到自己又要再次被卷入之前那片死寂,于是赶紧趁着刚才说话声带给我方位感,迅速摸着墙朝那里走过去。
一口气连走了十多步,就在我刚想停下来探测一下周遭的时候,摸在前面的手突然一个落空。
我吃了一惊。
没等反应过来,人己一头朝前跌了过去,就在头撞到前面某样硬东西的瞬间,我听见有人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声音?”话音刚落,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细缝。
一些微弱的光线紧跟着透过那道细缝从外头射了进来,于是我终于看清楚,我所在的地方是个很狭窄的空间。确切地说,是一口橱,一口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挂的大衣橱。我就跪在橱门这里,门因为我的力量而朝外推开了一些,所以我终于见到了失踪己久的光,以及外面那个被光笼罩着的世界。
它被突然撞进裁眼里的光线弄得有些模糊,隐约能看到一个房间大体的模样,老式简陋,像十多年前我记忆中那些还未拆迂的老房子。
可我怎么会跑到这里未了,铘和狐狸又跑去哪里了?
疑惑间,突然一阵闷响,我听见有什么东西嗵地声倒在了地上。忙凑近了门缝继续朝外看,随即看到一个瘦瘦的人影背对着我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板上,肩膀上踩着一只脚,很粗很结实,像碾着什么垃圾似的用力碾着那副单薄赢弱的肩膀。
“声音?什么声音?你吓唬自己呢还是吓唬老子呢?别装蒜了,说啊!”说话的是个粗噶的尚在发育中的少年音,尚且稚嫩的声音重复着一种相当霸道流氓的腔调。
而那个被踩住肩膀的男人始终一声不吭,甚至没有一点反抗,只是沉默着躺在那里,任凭那道粗噶的嗓门不停地问着自己。
最终那少年不再有耐心,朝他身上用力踢了一脚,骂骂咧咧地走了。直到脚步声离开很远,那男人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整理了下满头油腻腻的头发,一边转过头在自己的肩膀上揉了几下。
转头瞬间,他的脸很清楚地在我眼前晃了一晃。
这叫我心脏猛地一紧。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儿童的嬉笑声,有人奔跑而过,有人在大声唱着:“鸟人鸟人,嘴巴尖尖!鸟人鸟人,身上没毛!鸟人鸟人,满地撒尿!鸟人鸟人,媳妇跟人飞跑了!”
很熟悉的童谣,听得我脑门心一阵闷闷地疼。
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