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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蔚一步不落地跟进去:“殿下……”
谢祯回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帐门,蓝蔚便去把帷幕下了,一会儿一水端着水盆进来,谢祯便拿着布巾擦了擦脸和手,才坐下身来:“今天的事我没有想到,没有吓到你吧。”
“我只是想不明白……”蓝蔚有点说不出口,她知道历史上的明清女子地位很低,但由她所见,燕朝有女子为官,她自己又是将军衔,就所受尊重而言并没有太有落差,可为什么这野夫可以这样欺辱自己的妻子,还让他人明晃晃地看笑话?是,现代也有家暴,可家暴是犯罪,更不会有男人扒了自己老婆衣服当着一群闲汉面前家暴。
谢祯扶着脑袋半趴在桌上,显然身心俱疲:“我知道你的问题,是我们太想当然了,战时出的女英烈女豪杰,固然享有爵位尊荣,甚至于家中女儿也可以袭爵当官,可百姓有多少?做官的又有多少?出身军营受影响最深的男女勋贵更是万分之一。农村里需要农耕劳力、猎户渔夫,这些技能常年都是男人间相互传递,单论力量女性不经训练又确实难敌。那男人为何打骂妻子肆无忌惮?正因为他自恃是衣食父母,妻子离了他就没饭吃。不能让女性有足够生活的个人收入,就永远不能解决这一问题。”
蓝蔚脑子里顿时冒出各种可以靠绣活换钱、放开科举叫寒门女子为官有更多话语权,可谢祯的下一句话就完全驳回了她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背景补充:
房宽,历史上当过济宁左卫指挥,他的部下二十多年后当上了真定位指挥使,但鉴于实在不知道现在的指挥使是谁,就让他客串一下吧(总体不是特别有名的武将,谢祯甚至可以不知道他)。
第9章 长宁十年(6)
谢祯随手解了簪子取了网巾,又松了松衣带,歪斜靠在把手边上,是她私下倦极时的放松姿态,她停顿的时间有些长,蓝蔚这才有了时间从跟着谢祯言语狂奔的思维中抽身出来,意识到帐中的炉火烧得太旺,而自己竟然两鬓滴汗也浑然不觉。
“若只靠士、商这两条路放开女子得名得势得利的机会,且不说能走到最后的是少数中的少数,就是开始的路谁给她们铺?只靠一纸政令,待我百年之后,男性必定反扑,压迫只会更甚,但顺其自然,父亲不愿意拿家底跟供儿子一样赌女儿会有出息,丈夫更不愿意妻子抛头露面浪费了给他生大胖小子照顾家用的时间。没有这一笔初始的费用,女人就没有办法离开家自谋生计。而且朝廷拿不出钱,那就只能让各家各户自己富起来,才有余钱,有余钱之后才能让朝廷作鼓励而不会做无用功。”谢祯的思路清晰得不像是短时间内的结果,“另外,让女子从事士商之后,农耕劳力会减少,粮食又怎么办?所以当务之急,是先发展……工。”
谢祯说到结尾,吐字有些踌躇,蓝蔚知道她想的是什么,自周以后除了农作工具更硬了些、成套了,几乎发展不大。但蓝蔚却知道,欧洲第一次工业革命前后的变化是翻天覆地的,如果燕朝真能抓住那丝灵光,未必不能在数十年内达到谢祯想要的效果,从而促进女子地位的提高。
但谢祯没有看到或听说过那样的情景,所以在构想的时候,她会更担心这一计划只是空谈。站在一个王朝的至高点,一个时代的最前沿,即使她能看到更远,也只像是一群近视眼中的鹰目,没有人可以跟上她的眼界、分担她的责任——万一真是她瞧见了海市蜃楼呢?
那么让一个王朝向着海市蜃楼扑去,却终于在到达时只有满目黄沙空等着渴死,她就是千古罪人。几乎每一个帝王都会遭遇这样的抉择,有的人成功有的人失败有的人宁愿自戳双目得过且过,谢祯正在做决定的关键时刻。
蓝蔚忍不住要推她一把,本已经把自己对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记忆从脑子里挤到嘴边,却还是改了口:“民间奇士辈出,只是士农工商,工的地位不高,又不及商能来钱,只要能改变这一问题,何愁不能成功?”
她还是怕谢祯忌惮她借尸还魂的事情,必须先想好托辞才能说出来,可谢祯太聪明,一旦露了现代的口子,她就要用千万个谎言去圆,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还是被谢祯戳穿伪装。
但怕什么来什么,谢祯突然直直看着她:“你信这世上有超越时间的人吗?”
“超越时间?长生不老?我不信炼丹……”
谢祯难得打断了她的话,迫不及待道:“是从未来回来的人,也许是有特殊工具还是怎样,关键是他们会知道未来的发展。”
“你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吗?”蓝蔚看到她提到这话题有点激动,更加忧虑,“如果有你要怎么办呢?”
“令他的记忆化为我燕朝前进的助力。”谢祯说,前半句说得铿锵有力、踌躇满志,倒摆脱了老气横秋的惯有面目有了点热血豪情似的,但转瞬她就冷静下来,“只是这种人来路不明、难以揣测,如果他正好是个蒙古族人,就得多加小心了。”
谢祯是觉得自己情绪上头,走到仍端着水盆的一水身边,扑起水往自己脸上冲了冲:“我着相了,借助外物终究不可靠,我觉得可以先建一个天工院,以编纂工技大典为借口,聚集工科巧匠享官俸,配合翰林院编书。”
蓝蔚决定闭嘴,毕竟谢祯的计划听上去比她靠后世经验想到的东西要有针对性、实操性得多——天工院,听上去是会发展成像现代的工程院那样,还能评个院士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