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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说出来,怕他不是这么觉得。”
“也不是这么说......好吧,这都是我的猜测,他只想找一个可以帮他护教反排佛的靠山——振佛,现在大家都不爱去和尚庙里,没什么香火,你知道,陛下和殿下都是不信教的。我想他只能忽悠透了哪个郡王郡主,等到郡王郡主去封地跟着走,或许能留下那一地的佛脉;要么他就想以功相挟,那还有什么功大过从龙呢?我看,他的偶像是刘秉忠。”
可是他现在勾结的是胡惟庸,蓝蔚想,但姚诚思好像并不清楚的样子。
“那我该怎么权衡忠孝?”姚诚思又给了问句,但这次她不需要答案,“我跟他说,徒弟是半子呀,我会尽我私人所能帮他实现抱负,请他等一等。他却说,他命中的继子会出现在甲申年的苏州西城门。”
“我与他是师徒,我感激他教我识文断字,毕竟我家世代行医,医术嘛大多传男不传女,本来我想要识得几个字或许还得等家人安排嫁一个名医丈夫,再看他是否开明让我帮他拾捡药材,那又怎么能穿上现在的红袍肩担着千万百姓的生计呢?”
在姚诚思的描述里,姚广孝作为小叔兼师父,很有当代那种家族中叛逆的不婚女强人阿姨,为外甥女撑起一把理解包容庇护大伞的感觉。但蓝蔚很快敏锐意识到了区别,姚广孝毕竟不是真正的“阿姨”,他并不对姚诚思面对的困境感同身受。
现在的姚诚思也说:“有时我怀疑,对他来说,一切只是顺应他算出来的‘命’。”
“为僧者,与家绝”,姚诚思说她其实记得姚广孝说过这样的话,但她以为他和自己是一边的,却没有想到自己可能也属于那个被“绝”的部分。姚诚思现在想,他眼里姚诚思的父亲哥哥都疏懒文化、生性愚钝,所以把他们拒之门外;他看出姚诚思有堪得重用的材质,所以碰上了就捡出来教一教;命中的继子要到一年十三年还是二十五年以后去苏州西城门遇见,那就等那时再添点亲缘。
“所以我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相信,蓝蔚,有这样的前提,我一定选择的殿下。这样说在儒家里当然冒犯,但反正也不是儒家让我这个女人登上的政治舞台,所以我就说了,在我心中,殿下和我有同样抱负是我的同道,又是提携我的人,哎呀我感觉我说不明白,但你就算是姚广孝于我有三分父恩,殿下是五分挚友五分君恩,孰轻孰重不言而喻吧。”
“没事,我明白。”蓝蔚想,她很能理解的,尤其见过真定府那个被肆意打骂的小媳妇后,她愈发觉得,对于满朝女官来说,郭天惠、长宁帝和谢祯有多么重要。郭天惠是开创人和一切的因,长宁帝是用爱维持现有政策的权力执行,而谢祯,是象征的旗帜和未来的领袖。又因为女官多与谢祯同性同龄同行,自然更加珍重。
她信姚诚思的心,但这些还不能解释姚诚思的表现,蓝蔚不是推官,她又不来收集证据,所以她只要姚诚思给出足够圆满的解释。
还好姚诚思本就没说完:“我请让他负责山西备军有这么几项考虑,一是山西这个位置确实要用军队他整顿好歹能实现点抱负有个踏板,二是还在我辖下——我后面基本都会在山西——别人没那么了解他我怕盯不住,三是,我私心想请殿下决断......”
“你把殿下当通宝用啊?”蓝蔚幻想了下抛起Q版谢祯,正面朝上就是“准”、背面趴趴就是“不准”,感觉有点好笑。
“我信殿下有大燕的国运,给我沾一点看看我的决定是不是昏了头,是体恤臣下咯。”姚诚思说,打趣完却深深叹气,话语比之前戏谑许多,却回敛了伊始的死气,“我倒霉我不通灵,姚广孝他天天这个白气那个天命,我什么也看不出,什么灵感都没有。四川的事也是他走前说会乱,可我怎么观察政务也看不出来,现在还是灵验了。我不想要他的灵验,当然不想被证明机关算尽也不如他,但更不想他用上这份灵验与殿下为敌。”
“你多虑了。”蓝蔚最后拍了拍她的肩,“我觉得,如果姚广孝真的灵,只要他见过殿下一面,便不会与殿下为敌。”
而再次见到谢祯时,蓝蔚却想,殿下不在的时候自己对别人撒了好多谎呢,比如对姚诚思,再比如兵不厌诈,而现在她也考虑对殿下隐瞒点什么,因为考虑到姚诚思的个人隐私和痛处,谢祯又毕竟有点多疑,蓝蔚觉得谢祯不问就没有必要再跟谢祯提起了,这样的话,也许她们会在君臣相宜的路上走得更波澜不惊一点。
而蓝蔚再清楚不过,谢祯根本就不会问,因为她是骗姚诚思的,谢祯根本就没让她查过姚诚思和姚广孝的关系,任务是别的事情,而且最后一封发给蓝蔚的手信里,谢祯说了她已经为姚广孝在天界寺挂职,允许他出入右春坊参与东宫的文书启奏。
这个意思是,谢祯已经收服了姚广孝,所以姚诚思那边没有关系。
哦对了,蓝蔚回来第一次见到谢祯的场合,是早朝,她在队列中间回禀长宁帝的询问、接受长宁帝的嘉奖,而谢祯在最前列回过头朝她微微地笑了一下,这样的体验,很少见。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背景补充:
刘秉忠,元初开国勋“僧”,忽必烈的左膀右臂,以布衣身份参预军政要务,人称“聪书记”。也是精通释、道、儒三学。而且是他建议元朝起名为“元”,也是他规划设计了最早的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