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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糖画
二十四年一度的承绪大礼吸引了不少四方游客前来太乙,天圣祭方过半日,大多游客尚未归去,街巷仍然熙来攘往。
染蘅大大方方地走在荟萃街上,毫不担心被谁给认了出来,观看青阳承绪大礼的人虽多,但能看清她面貌的却不过寥寥,绝大多数人记住的不过是她那打眼的发色,而不是她的长相。
荟萃街上随处可见贩夫贩妇,吆喝的粑类小吃有糍粑、豆粑、叶儿耙、玉米粑;糕类有米糕、红豆糕、绿豆糕、桂花糕;饼类有春饼、葱花饼、荷叶饼、南瓜饼;酥类有栗子酥、玫瑰酥、兰花酥、海棠酥;还有油条、烧卖、阳春面、七宝羹、莲子汤、青团子、糖葫芦…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但面对种类如此丰富的街头美食,饥肠辘辘的染蘅却始终不肯伫足,她早决定好了要去的场所,所以一刻也不愿停留。
许是愧意未消,雪黛下车后便变得十分安静,虽然她不停地张望着周围的特色小吃,却一直配合地跟在染蘅身后——直到瞄见了和其他叫卖的街贩都不太一样的糖画小摊。
糖画摊主是一位深绿眸发的老翁,老翁衣装简朴,却不失整洁,任四周何等喧嚣,都兀自埋头作画,因而他的摊位也较其他卖力叫喊的街贩冷清。
用糖浆作画超出了拿笔都尚且写不好字的雪黛想象,何况老翁还挥洒得行云流水,胜似挥毫泼墨。雪黛不想错过任何细节,专心致志地观赏起老翁绘画,连自己还杵在街路中央,会妨碍其他行人都没注意到。
染蘅走过了几十尺的路才发现雪黛掉了队。爱在昼午活动,阳气充足的青阳、朱明国人俱身高体壮,傲然挺拔,纵是在女阳坤当中已属高挑的染蘅,面对他们也占不了任何视角上的优势,更莫说放在女阴坤当中仍算娇小一派的雪黛。
但染蘅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人群中的雪黛——她小巧的身姿和专注的模样勾起了周遭行人的怜惜之心,为了不打扰她观赏糖画,大家都纷纷从她背后绕行,而她的正前方便自然而然地多出了一截突兀的空路。
单纯之人的心思一读即懂,染蘅当即折返,行至雪黛身边,附耳而问:“你喜欢什么形状的糖画?”
在烈阳照射,茂林映衬下,染蘅本已黯淡的绿沉眸发竟焕发出了别样的光泽色彩,令刚回过神的雪黛侧首一望,又不由愣怔。
“你喜欢什么形状的糖画?我让摊主画给你。”
见雪黛迟迟不语,染蘅又柔声复述。
“我…我喜欢……灯…灯笼!”
雪黛莫名心慌,连忙挪开视线,途中瞥到了某家店铺牌匾旁的挂饰,便顺口喊了出来。
“好。”
明明是白昼却提出想要灯笼,染蘅只觉有趣,点了点头,便走到了糖画小摊前,问老翁要画,雪黛见状也紧跟其后,还了街路正常。
老翁精湛流畅的糖画技艺很快又掠夺了雪黛注意,接过老翁递来的糖灯笼时,雪黛已遗忘了方才种种,只一味感受新奇糖点带给自己的欢愉。
见雪黛情绪高涨了不少,染蘅便放下心来,让雪黛与她并排而行,继续朝原定地点前进。
原以为之后会一路相安无事,哪知夏时火伞高张,糖浆易融,雪黛吃到中途,发现自己手中还剩大半的糖灯笼开始滴落甜泪,竟堵住染蘅前路,掀开皂纱一角,把糖点送到了染蘅嘴边:“染蘅,它化了!你快帮我吃一点!”
“我不爱……”
染蘅满脸错愕,且不提爱不爱吃,她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把自己吃过的东西毫无顾忌地递她吃的人。她很想直接回绝,但看着面前这双隔着层皂纱仍清澈如水的晶莹眼眸,总有种说出实话就会扼杀少女纯真的罪恶感。
到底是自己曲解了事实在先,又不想驻足太久堵塞路上交通,挣扎片刻后,染蘅便咽下了没说完的话,接过竹签咬了一口。
“剩下的你自己吃,”把糖灯笼还给雪黛时,染蘅还附送了一条干净的棉帕,“吃完擦擦嘴。”
言罢,染蘅便绕过雪黛,咀嚼着嘴里糖块眼望起前方景色,只是她瞻览风景的绿眸中隐隐透出了几分挫败。
*
荟萃街尾的鼎食轩乃灵地最负盛名的酒楼,与西市琳琅巷上清一色的白瓦房客舍不同,荟萃街上的所有食肆都属木质结构,而鼎食轩不仅是街上最宏伟的那栋木质建筑,所采用的构架木材也是比其他店铺更名贵的檀木。
每逢国主换代,鼎食轩也会跟着进行一次人员更换。能在鼎食轩这样的一家酒楼就职,活计再辛苦也衣食无忧,更何况与其他的食肆相比还算不上辛苦,客源亦多上许多,因而远离家乡前来应聘职位的人也数不胜数。
蒋昆仲便是听闻了鼎食轩的盛名,抱着成家立业的想法,从青阳国箕州翳凤郡来到太乙城应聘的一员。
他的家乡翳凤郡盛产花草植物,虽然与盛产果蔬粮食的心州大辰郡及盛产名贵木材的尾州东维郡并称为了‘青阳商贸三大郡’,但却是这三郡中排最末尾的那一个。
毕竟与日常息息相关的果蔬粮食及一桩生意胜百桩的名贵木材相比,他们家乡出产的花草植物不是没那么大的必要性,便是没那么高的收益额。
尽管留在家乡同样不愁吃喝,但蒋昆仲还是不顾亲人的反对,坚持来到了太乙,别的不提,能开阔视野对他而言就比什么都重要。四国联系已越发紧密,而他的出身又极为平凡,再安居一隅,固步自封,他怕将来某日自己会被时代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