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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的一声呼唤拉回了他的思绪。孙策这才回过神,把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毫无由来的猜测抛之脑后,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笑了一声:“行了,我们也去准备吧。”
……
“伏楚无耻,尔等助纣为虐、其心可诛!”
“乱臣贼子闭门不出,心虚什么呢!”
“还不下来对阵!”
纪灵叫完这几句,只觉得嗓音沙哑累得不行,于是扬起眉,望了眼紧闭的城门,不由“啧”了一声,从马鞍上解下水袋,猛灌了两口。
阳翟城门里头那几个人像铁了心闭门不出,他和其他几个将士无事可做,就被袁术派出来日夜叫阵,舌头上颠来倒去就那么几句,听得他自己都麻木了。
也不知道营帐里那个北边来的谋士说了什么,把袁术忽悠得连攻都不想攻了,还要他们几个打仗的在城门前耍嘴皮子。
纪灵想着,目光又横向了营帐。帐篷前那男人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捻起胡须,远远冲他呵呵一笑,随即便转过身,一晃进了帐篷里,只留他一人在外头晒太阳。
纪灵:“……”
“倒霉玩意,”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愤愤地想着,“袁本初那孬东西算个什么,畏畏缩缩躲在冀州不敢动,派来的人居然也敢指挥我们!”
可惜想是这么想,被丢过来的谋士对花言巧语相当在行,骗得袁术晕头转向,他再不满意,也都只能憋着。
纪灵心里翻了个白眼,动作粗鲁地把水囊绑回马鞍上,清了清嗓子,又昂起头,高声喊道:“村妇伏……”
“咣——”
他愣了一愣。
那个“楚”字还没吐出来,数日不见动静的阳翟城门忽然便从里面推开了。
纪灵刚抬眼,便看见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将军逆着光打马而出,身后跟着数不清的玄甲军士,身上的黑铁鳞甲在日光下闪耀着微寒的光。
孙策挺直着脊背,枣红骏马的缰绳握在手上。他冷冷地睥睨着面前的敌人,声音如寒铁一般清而硬。他说:
“你又算什么?”
有那么一个瞬间,纪灵感觉这年轻人身上透出来的气息是冷硬而充满杀意的。
然而他毕竟是征战多年的将领,回神也回得迅速,一见他带着点人数不对,就意识到是秦楚军先放弃了小打小闹,准备“真正的战争”了。
纪灵心中的警惕一闪而过,很快就变成了十足的兴奋,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长刀,余光里看见身旁身后的士兵也都聚拢起来。他一转头,对着列阵中的士兵们扯起来嗓子,大喊:
“敌将迎击!儿郎们,随我上——!”
身后的士兵们高声应和,一拥而上:
“杀!!”
就在双方将士如两股潮水般陡然碰撞的时候,南北亦有两队人马隐秘地潜伏在阳翟郊野的林木之间,缄默地穿梭于城外。
袁术的十万大军实在太多,所幸此人不是孔伷,十万人是算上伙夫后勤人数后的“号称数量”,多少留给他们喘息的余地。
这个时代的“精兵”二字含金量极高,如果不是董卓那等经营多年的大军阀,大部分情况下,被糊弄着抓上战场的新兵愣头青才是军队的多数——尤其在袁术刚到徐州一年的情况下。哪怕他跟扬州豪族达成了某种条件,收拢了扬州豪强的部分私兵,底子摆在这里,实力也有限。
这也是荀彧敢带着精兵埋伏的根本原因。
敌众我寡是真,敌强我弱也是真,但这也不代表袁术的十万人坚不可摧。
眼看已走出城门快三十里,荀彧偏头看了眼阳翟城的位置,只在日光下看见了四起的烟尘。
“就在这里吧。”他回头与亲兵下了声令,抖了抖袖口,并不在乎山林里飞虫,率先翻身下了马。
身后士兵见他如此,也纷纷找好了位置,沉默着埋伏了下来。
荀彧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心里勉强定了下来。
他选择自己带兵,的确也有信不过刘备的成分。
刘玄德毕竟只是个司马,不是跟着秦楚从西凉出来的士兵,与“围剿羌人”相比,他口中的“镇压黄巾”实在算不上大功绩,若非他那两个义兄弟,荀彧宁可阳翟一战中一直不用他。
不过幸好,刘备的深浅他虽暂时没数,跟着他的两千金城军却是经验丰富的精锐之师,只要他中规中矩地不犯大错,此战应当不会有问题。
真正让他紧张的是袁术。
……或者说,袁氏。
他少年时便待在雒阳,跟着荀爽学习经文,自然也与袁家三子有所交集。袁术的秉性他是明白的——此人勇而无断,骄豪傲慢,比他兄长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在敌方人少势弱的情况下,他最可能做的是率军冲上前,推倒阳翟城门,而不是派手下将士连续五天的叫骂搦战。
而从去年袁绍还在雒阳时,充当其谋士的杨彪的处境来看,此人对谋士的需求几乎为零,能留在他身边的多半也只有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草包,真正有能力的文士绝无可能留在他帐中。
可是他表现出来的一举一动,却都像是有人指点。
再经过郭嘉那封“当心袁绍”密信的提醒,荀彧总会不自觉产生点联想,比如袁绍将身边的谋士送到了南方,袁术身边。
只是这可能性实在太低,且不提袁氏二人是否各怀鬼胎,就算袁绍真的将人送来了,袁术也未必会相信他。如果不是郭嘉那封信,他未必会想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