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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代行者时期,言峰绮礼修行的是教会中最高深的治愈术。
可这一次,无论他怎样倾泻魔力, 怎样操纵神术修补这具残躯,也无法再次弥合那彻底崩裂的缺口。
生命从间桐雁夜的身体中流散。
这具身体已经彻底毁坏、无可救药了。
察觉到自己一直避免去想的可能, 言峰绮礼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扭曲感,比他意识到自己异于常人的本质时更甚,是一切都彻底脱去控制的疯狂与冷静。
“你会死吗,雁夜?”
过了许久,又好像只过了一分钟,间桐雁夜才终于凝聚起一丝力气,回答他说:
“人总是会死的,神父、咳、我也不过是,众生中的一个罢了。”
言峰绮礼幽幽凝视着他,月光投射下的阴影看似平静,实则缓缓绽放起波动——
“那你想活下去吗?间桐樱,那个少女、你参加圣杯战争的唯一理由,你也要对她弃之不顾吗?”
发现对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言峰绮礼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已经带上自己都没发现的急躁。
“樱……”
听到这个名字,间桐雁夜的呼吸紧促了几分,但随即他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我想活到……樱获得幸福、的时候……但好像、来不及了……”
“来得及,不要阖眼,别睡过去、雁夜!?”
言峰绮礼单手抱起油尽灯枯的男人,背后狂舞的阴影终于凝实成数对昆虫的节肢。
这股异常之力在虚空中划刻出两个准星,对应的意义立刻渗入言峰绮礼脑海中。
“雁夜叔叔,您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门外传来少女忧虑的问候,是间桐樱的声音。
最近雁夜一直在咳血,今天尤其严重,她忍不住又下楼来看看。
“您已经睡了吗,雁夜叔叔?”
间桐樱轻轻推开门,然而房间里只剩下空荡荡的床铺,和随晚风飘动的窗帘——
言峰绮礼将法衣裹在雁夜上身,抱着他在阴影里飞快穿行,他正在急奔第一个准星,那里是他早早埋下的伏笔、也是他唯一的弟子的所在。
“绮礼!”
本就在搜查养父的踪迹,士郎已经做好遭遇的准备,但没想这一刻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对方竟然突破间桐家的结界,将身体抱恙的雁夜先生掳劫出来。
“你要对雁夜先生做什么?放下他——”
言峰绮礼盯着自己的爱徒,万年不动的脸孔上,居然出现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毫无疑问,士郎是有些震惊的。
若说见过言峰绮礼表情最多的,肯定要数多年来纠葛不清的雁夜。
但除了“愉悦”方面臭味相投的英雄王,言峰绮礼在其他人面前,哪怕跟随他最久、朝夕相处过的士郎,也几乎没有见过他的笑容。
事实上,言峰绮礼除了他人的苦痛外,无法感到任何快乐,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共情能力。
见到这诡异的笑容,士郎谨慎地投影出教本,同时投出三柄黑键,攒身上前,想要强行夺取绮礼手中的雁夜。
就在这时,虚空中刺来昆虫的巨大足刃,抱着间桐雁夜的那个人影,在月光下越发胀大,开始显露出非人的本质。
“士郎,还记得有一年,你对我说过你做的噩梦吗?”
言峰绮礼嘴角僵硬地勾起,扭曲而又愉悦地说道:
“看来你至今仍未发现,自己身上到底丢失了什么,真是遗憾啊。”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最后一次,把雁夜先生放下。”
接近到近前,士郎才看清养父的眼睛已经不再是人类,那是一对可怕的纯黑复眼,里面有密密麻麻的瞳孔,且有向面颊复制分裂的趋势。
这画面造成实质般的精神冲击,让他有一瞬间产生了莫名狂乱,还有想呕吐的冲动。
但多年来训练的本能,让他强行压制了这一反应,同时手里的干将毫不犹豫向对方刺去。
和圣杯战争时一样,士郎抱有杀死对方的强烈决心。
那些枉死在教堂埋骨室里、生命被献祭成魔力供给英雄王持续现世的,可都是些无辜的孩童啊!
他怎么可能对此视而不见?!
既然做出这种事来,说明绮礼自己选择走向地狱的那一端,他早已不是自己幼时敬仰的那个人了。
不,或许按照更早的迹象……
最开始收养自己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秘密囚禁了雁夜先生。
虽然绮礼后来解释说,是不想让雁夜先生受制于上代家主脏砚,但剥夺魔术师的人身自由这种事,绮礼如此轻易做出来,很难想象真的是为了对方好。
换句话说,可能自己憧憬的一直都是一个虚影、是人为的假象。
绮礼从一开始,就已经与自己背道而行。
面对刺向颈动脉的伪宝具,言峰绮礼并不着急,反而意有所指地盯着弟子:
“还是没意识到吗,再这样下去,你就无法回头了。”
“……无法回头的是你才对吧?你到底为什么,居然召唤出不该‘降临’的存在!”
无数种质问涌在心头,士郎完全不明白对方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可言峰绮礼这时却像不愿再多言,那些虚空中的虫肢完全现形,像蜘蛛腿一样想要将他拢起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