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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太久了,我想坐坐。”三三看着烛台边的硬椅喃喃道。
“那奴婢扶您去榻上,舒服些。”
“不用了,去椅子上,离门口近,我想吹吹风,暖和。”已经是春深时节了,春风温润,能吹走些潮气,舒服些。
她来到这皇家宫殿已经半年了,从初秋到春深渐夏,她一直待在这里,渡血、渡血、夜夜渡血。
好像有些记不起来刚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了,只记得这里好大好大,没有川兮,她会走迷路。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这里太小了,小的让她觉得压抑,像被困在笼子里的大象一样,动弹不得。
黎儿为她拢了拢狐裘的领子,轻而易举的将她抱到椅上,便领了婢女将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撤了下去。
小姐已经厌食多日了,就算勉强吃下去,不一会儿也会吐了出来。她已经不再劝她多进些餐饭,免得她又吐了,吐的那般难受。
“小姐,是时候…”是时候去帝承殿了。黎儿撤下餐食后转身道。
三三没有动作,黎儿的话,让她那已枯瘦如柴的双臂自有意识的颤抖起来。她抬起虚弱的双臂压在胸口,想要借助肩膀的力量压下那有些过分了的颤抖,可她太虚弱了,连身子都跟着抖了起来,愈演愈烈。
抬腿窝到椅中,蜷缩起身子,她不知道是胸前突兀的肋骨硌得她的腿都疼了,还是腿骨太硬硌疼了胸口。
“小姐,您怎么了?您哪儿不舒服,奴婢去…”黎儿见她突然如此痛苦,急忙上前要抱她出门。三三错身拒绝了。
去什么?找尚医?尚医能做什么?能代替她去渡血吗?
“我没事,抬我去吧。”
春天的空气里是干爽的,没有潮湿冰冷的雾气,天空也是万里无云的,能清晰的看到冰轮的轮廓,像彩虹桥一样弯到了南边去,那是她来的地方。她突然有些怀念极南之巅的雪山,想起那里的冷,她的手臂都没有那么疼了。
帝承宫殿的门廊上,站着那个已然空荡了的莹白色身影,静静的立在那里。近夏的风如浪拍打而过,那雪白的裙摆撒了一地。
三三没有去看川兮,而是抬起头来望向漫天闪烁的星辰。她曾经觉得川兮的眼里住着很多很多的星星,可现在,她再也没法从那眼里找到一点星光,只有无尽的荒漠。每次望向她眼里,她都好像被扯进了那荒漠里,那里,冰冷而荒凉,让她想要逃离。
那个唤作川已的孩子,川兮的弟弟,现在已经醒过来了。他与川兮有七八分的相像,尤其现在的他,脸色苍白羸弱,少了男子的硬朗,三三就更觉得他像川兮了。有时候她疼的模糊了双眼,都会错觉是川兮变小了。只有在看到他中鬓上没有她幽红的元灵发时,她才会知道,哦,是她又疼哭了。
三三一直都盼望着他能醒过来,她以为,他醒过来了,她就能解脱了。
可是她错了,他身子强壮些了,今日开始,他可以承接她的心源血了。
半年来,她以为探腕渡血已经是最疼的,可她忘了,在海底救挽怜又孩子的时候,取心间血的撕心裂肺。
她看着川兮手中有些眼熟的玉螺愣了良久,玉螺在幽灯的照耀下熠熠闪光,终于唤醒了她的记忆。
这是挽怜又取她心头血时用的东西。原来,她将它要了来。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要取她心血。
撕心裂肺的疼,她被她的丝发紧紧箍着,动弹不得,只能咬牙呻|吟,泪腺被疼到翻涌,她看不清面前的人,只听到她身后床上那个男孩儿虚弱的说“不要”,而后心口的冰凉消失,只剩了疼。
川兮不是听了弟弟的劝言停手了,而是取完了两滴心源血。自今日起,一次两滴,五日一次取血,为川已修复连接心源的脉蕊。
丝发收回,三三获得自由后,蜷起身呜咽了许久。这半年来她受多了疼,现下,她连疼晕过去都难了。
直到黎儿着人抬撵将她带离帝承殿,三三才收回盯着川兮的视线。她从始至终,都没回头看她一眼,连她疼到呜咽出声,她都没有回头,只顾着将玉螺里的血渡到她弟弟的心口,看着他缓好的脸色。
重新回到寝宫,黎儿将一颗血色珍珠递到了她眼前,“小姐,这个补气血最佳,您赶紧服下吧。”
她认得这珍珠,挽怜又给过,海族王君也给过,她那次救挽怜又的孩子后,川兮只给她吃过两颗,余下的她再没见过。
原来,剩下的她都留着。她真的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这一路回来对她的百依百顺,嘘寒问暖,小心翼翼,只不过是把她当盛血的容器,怕伤怕碎。到了帝宫她就不对她那么好了,这半年来,她只是渡血的工具,以后还要再忍受三个月,每五天一次。
三三突然倦了,连同对她的情意都倦了,那颗要帮她的心,死了。
她没有恨,她没有力气恨,那个一路以来都对她温茹照佑的人,其实一直都是她理解错了,是她自己想错了。
罢了,错错对对都不重要了,她只想离开。
她突然想起,那个她做过两次的梦。不知道那个梦是不是其实是真的?哪一个是真的?最后被蛇救了的那个,还是被杀了的那个?
或者,哪个都不是,是她自己给了自己解脱。
三三又坐在了硬椅上,看着还未更换蜡烛的烛台,烛台尖已经露出大半,蜡油顺着边沿不住的往下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