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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兴起,突感一股威压靠近,他陡然睁开眼,正对上东华淡漠的眸子,不由手一抖,扽下两根胡须来。
陆夫子绝没想到,这寻常的教书日居然天上掉馅饼,能有荣幸见到心目中的偶像、传说中的帝君,刚要从愣怔的呆若木鸡转为激动的语无伦次,却听东华淡淡地问了句:“何时放课?”
总算还有机敏,他立时领会了帝君话中的意思,躬身喏喏:“马,马上!”
底下的小娃儿们见形势急转,方才还气势凌人的夫子此时毕恭毕敬、噤若寒蝉,狂喜之余不由暗忖眼前人的身份。再细看来人,紫衣银发、威仪赫赫,怀中的小狐狸崽赤金色一团,又见坐在前排的滚滚面露喜色,阿离一叠声地唤“姐夫威武”,顿时都捂了嘴不敢置信:这是,这是活的东华帝君啊!
滚滚被这难得的待遇砸得眉开眼笑,全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奔到东华面前:“父君,您怎么来了!”
小狐狸崽早已按捺不住,一下往哥哥身上扑过去,狐狸尾巴勾着他的脖子蹭来蹭去,奶声奶气地说:“哥哥,父君带我来接你放学!”
东华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话,拉起抱着狐狸崽的滚滚:“走吧,你娘亲该等急了!”
临走前,东华想起了什么,回身对仍呆立原地的陆夫子道:“夫子便宜时可来太晨宫与本君说说你的上古史。”他自觉温声细语,十分和煦。
陆夫子张了张嘴,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机会,不知是该激动还是该紧张。
老神仙优哉游哉带着俩小崽子出现在学堂门口的时候,翘首以盼的人群中嘈杂的交谈声被掐住了脖子一般骤然停歇,一阵压抑的抽气声之后,七零八落的见礼声此起彼伏。
千年不见,东华倒忘了这每到一处都有人磕头行礼的麻烦事,望着眼前一排排的小树苗,他不由一阵头疼,点头示意众人免礼后,便提着自家娃儿消失了踪影。
那些恍惚中站直了身子的仙官女史,要到此时才惊觉今日的奇遇,有的说“帝君看到我了”,有的说“白棣殿下真可爱”,有的说“小殿下对我笑了”,为着谁离帝君更近一些还要争个是非高低,即便是回了仙家洞府亦是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可想而知,第二日九重天的八卦榜上又会有什么新的谈资,而三十三天的评书摊不出意外地红火了许久。
凤九约了成玉在一处凡世闲逛。
过几日是东华的生辰,凤九想要找件稀罕的物件当礼物。自他俩重逢以来,这个习惯凤九已经坚持了千多年。
只是,这一千多年的礼物送下来,到底有些头疼。怎么才能数千年、数万年地送礼送得不重样?伤脑筋!莫非这才是仙人们不大过生日的缘由?
成玉见凤九愁眉不展,忍不住凑到近旁小声建议道:“咳,要我说也不必这么纠结,你把自己当礼物帝君一定很开心!”
“不行,这招都用了多少年了!”凤九翻着货郎摊上的货品答得顺口,待到醒觉见成玉瞪大了眼看过来,方掩饰着轻咳两声道,“成玉啊成玉,难道三殿下过生日你也是这么打发的?”
“给你出主意呢!怎么又说到我头上?”成玉原本穿着男装,一派风流潇洒,此时倒是薄晕轻染,颊边另添了一丝羞赧,“你和帝君是夫妻情深,我和他算什么!”
凤九难得见成玉这般不潇洒,便起了调笑的心思:“还能算什么?欢喜冤家呗!”
“谁跟他欢喜!冤家对头倒是没错!”成玉撇着嘴扭过头去,只是面上的飞霞尚未褪去,让这看似硬气的话多了几分欲说还休的旖旎。
“对对,不是冤家不聚头!真是冤~家~”凤九拿捏着她清润的好嗓子,将“冤家”二字咬得九曲十八回,平白添了几多风流。
成玉忍不住上来捏她的嘴:“好啊!跟着帝君学得嘴皮子越发利索了!这会儿倒编排上我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凤九挡着她的手一本正经反问:“哎?元君怎的如此暴力!莫非也是三殿下惯出来的?”她熠熠生光的眸子里满含着戏谑。
二人在集市上旁若无人地嬉笑打闹,只是一个男装一个女装,于多数凡人眼里看来多少有点青梅竹马、少年佳偶的意思。
街边一位大娘在招揽生意:“这位公子,可要来看看我家的绢花,为你家娘子簪一朵,定然十分好看!”
成玉走到近前方知大娘是在跟自己说话,她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衫,又瞧瞧身边神采飞扬的俏丽佳人,这误会挺有趣!
凤九倒未曾注意大娘在说什么,她被近旁小摊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是个老汉在画糖人。棕黄色的糖浆盛在一柄长勺里,一块石板光滑油亮。老人手艺精湛,趁着糖浆将凝未凝的短暂时刻,手腕轻提轻抖,便在石板上描摹出鸟兽虫鱼来。一边的草把上还插着十二生肖与一些神仙志怪造型的糖人。
一群拖着鼻涕的小娃儿啃着手指看得专注,能递上大子儿买的却是少数。一旦有这样的幸运儿出现,众人的目光立时粘了上去。举着糖人的那个,浑似凯旋的将军、高中的状元,挺胸叠肚、趾高气昂,当着众人的面小心地舔一口便如尝过了人间至味,足以抵上三日绕梁的佳音。
凤九却不是馋糖人,她是想到了别的。面前一幕让她忆起多年以前在梵音谷过的那个女儿节,有人举着糖人虽不似那些小娃儿一般开心得跳起来,眼中流露的欢欣与满足却是勾人得很。她至今仍记得他璨若星河的眸子专注看过来的样子,仿佛溺进了一方流淌着蜜糖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