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豢养邪神,他怎么敢?
“万岁爷,奴才……奴才……谢万岁爷不杀之恩。”
这一回,曹寅是半点侥幸之心都没有了,举起袖子擦了擦快要流进眼睛里的汗,磕头向康熙表忠心,“奴才在江宁织造任上已经待了三年了,十分想念京城的朋友们。还请万岁爷再给奴才一个恩典,找个合适的人来接替奴才,允奴才挂印归京。”
不管皇上肯不肯给他留个闲职,江宁织造这样的要职,他是不敢再占着了。
若是他再不识相,只怕一家子死无葬身之地。
到底是年少的交情,见他如此识趣,康熙自然不会为难他,淡淡道:“正好苏州知府任期快到了,朕准备调礼部员外郎郭世隆做新任的苏州知府。他是汉军旗的,又是郭子仪的后人,为人刚正有气节,你们两个凑在一起,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原本这郭世隆他是准备再磨砺几年,调入督察院做监察御史的的。但曹寅这边出了这样的事,康熙是再不放心让他做江南文人与朝廷之间的桥梁的。
但这件事又必须有人来做,还要一直做下去,只能先把郭世隆调过来接替曹寅了。
想来,郭世隆既是名门之后,本人虽然不曾经历科举,却也饱读诗书,更兼他颇有几分包公的脾性,应该很对那些清高文人的胃口。
康熙越想,就越觉得由他来接替曹寅,再好不过。
见他连沉吟片刻都没有,直接便点出了郭世隆,曹寅就知道,康熙早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他也不敢再有别的心思,急忙磕头谢恩,连替自己家人求情都不敢。
康熙起身,度步到了他身前,亲手将他扶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淡淡道:“明孝陵的祭祀已经结束了,朕并不希望在这个时候传出什么于社稷有碍的消息。”
本就腿软的曹寅恨不得再跪回去,心里苦笑连连,面上却一点不敢露,忍者颤抖说:“奴才那不成器的弟弟自幼便身体不好,早有大夫下了诊断,他的身子,怕是撑不过今年了。皇上放心,万一舍弟有个三长两短,奴才一定会更加尽心地侍奉母亲的。”
康熙满意地点了点头,“奉圣夫人抚育朕多年,朕实在是不愿意老人家晚景凄凉。”
“万岁爷仁慈,奴才与母亲皆铭感五内!”曹寅只觉得心头发冷,拼劲了力气,才遏制住了牙齿打颤的本能。
——你对母亲的抚育之恩再怎么铭感五内,不也没准备给她亲生儿子留一条生路吗?
果然,天子的厚恩,不是那么容易享的。
“行了,你家里出了事,就先回去吧。朕这里写个手谕,叫小四做主释了你们一家。”
当然了,曹荃是不在释放之列的。
“多谢万岁爷恩典。”
曹寅千恩万谢地走了,一出门就扶住门口的柱子,才勉强支撑住瘫软的身子。
偏这时太子正从外面走了过来,曹寅一惊,赶紧就要跪下行礼,却被太子赶上两步扶住了。
“行了,曹大人不必多礼了。”
见他汗湿衣衫,站都站不稳了,太子也无心计较他的礼数了,招手喊了个洒扫的小太监,“你送曹大人回去。”
“嗻。”小太监赶紧上前,将曹寅的一只手臂架到了自己肩膀上,谄笑道,“曹大人,奴才扶着您,慢慢走。”
曹寅回了个笑脸,“多谢这位公公了。”
他心里如何会不清楚?
这些太监不过是知道他家里犯了事,觉得他在皇上这里要失势了,所以都任他出丑丢人,一群人都站在干岸上看笑话,没有一个愿意伸手扶他一把。
但有了太子发话,就让这些太监觉得,他可能还不至于一下子跌进泥里,自然就又赶着来献媚了。
曹寅打眼一扫,果然好些地位高些的太监都面露懊恼之色,显然是在暗责自己眼睛不够亮,白白错失了一次巴结贵人的机会。
苦笑之余,曹寅也不免感慨:不管皇上的性子如何,他教出来的这位太子,的确是谦和宽厚,气度雍容,令人见之心折。
念头一转,他不免就想起了据说和太子关系极好极亲密的四阿哥……啊不,如今已经是四贝子了。除了太子之外,这位可是诸位皇子中头一个得了爵位的。
这次他们家遭难,虽然是四贝子示意鄂伦岱抓人兼上奏的,但若是没有四贝子,他们一家子都要死得极其不名誉了。
想到这里,曹寅原本对胤禛生出的一点怨恨,这会儿也都消尽了。
说到底,无论是四贝子还是鄂伦岱,都是秉公办事,为主尽忠罢了。
当今虽然待下不算严苛,但对自己的近臣,却又有着极高的忠诚度要求。
总结起来就是:你可以贪,可以腐,甚至可以平庸无能。朕理解你想自己家人过好日子的心,也理解人力有尽,人无完人。
只要你对朕的忠心永远不变,朕都可以容忍,甚至还可以在御史言官弹劾你时,替你开脱;
相反的,哪怕你为官再清廉,为政再谨慎,做事再得力,只要不尊朕意,对朕的忠心度不够,朕该不待见你,还是不待见你。
就算是眼下不得不用你,待日后过了河,一样回头拆你这桥。
所以,曹寅非常能够理解四贝子和鄂伦岱的做法。
因为如果换做是他,也会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