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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说什么?”
李氏却异常冷静,瓷白的脸颊映着昏黄的珠光,有种别样的诡异。
她一字一顿地对曹寅说:“额娘因曹荃之事愧对圣人,被我畏罪自杀了。”
“老爷。”她死死地抓住曹寅的手,“这场祸事,本就是因曹荃的贪婪而起的。曹荃为什么一直不死心?还不都是因为那个老虔婆一直在他耳边念叨,念叨我们大房没有子嗣,将来一切都是他们二房的。”
顺着两人紧握的手,曹寅能明显感觉到李氏在颤抖,浑身都在打颤,也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恐惧。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不是因为恐惧,也不单单是因为兴奋,更多的还是仇恨。
李氏尽力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声嘶力竭,“我们大房为什么没有子嗣?为什么?当年我进门半年就有了身子,却不到三个月就落了胎。后来又先后有两个通房也怀过,却一个都没有留住。老爷,你说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那个老虔婆谋害他们大房的子嗣不说,还把一切脏水都泼到她的身上,硬是说她善妒不贤,自己生不了,还不让妾室生。
天晓得自从她知道自己落胎的真相之后,就打定了主意:宁愿把家业给庶子,也绝对不会让二房有机可趁!
第116章 寻死
对于妻子的痛苦,曹寅太能共情了。
试问,这世上哪一个男人不希望有自己的子嗣?谁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己辛苦打拼维护的产业,交给别人的孩子继承?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回握住李氏的手,叮嘱道:“老太太就是因二弟之事愧对圣人,就是畏罪自杀的。你既然已经从院子里出来了,就安心料理老太太的丧事。万岁爷那里……我去说。”
“老爷。”李氏干涸的双眼瞬间湿润,哽咽着对曹寅说,“若是瞒不过去,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做的,都是我自作主张。”
她已经注定不能生育了,后半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杀了那个老虔婆,为她那可怜的孩子报了仇,她死而无憾!
“别胡说!”曹寅嗔怪道,“你我夫妻一体,自该白头到老,荣辱与共。若当真瞒不过去,你我夫妻便共赴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老爷!”李氏十分动容,第一次不顾矜持抱住了曹寅。
曹寅紧紧搂住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柔声道:“好了,好了,也不一定会暴露,我们别先自己乱了阵脚。你去让人敲云板报丧,我去求见万岁爷。记住,别慌。”
“嗯。”李氏用力点了点头。
虽然安抚住了妻子,但曹寅却安抚不了自己。
李氏到底是不了解康熙,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孙氏畏罪自尽,康熙固然会饶过曹家一回,但日后他就要准备好过动辄得咎的日子了。
万岁自认真命天子,又岂容旁人如此逼迫?
这些年,曹寅对孙氏着实孝顺,无论是言行还是日常的供奉,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所以,不管是康熙还是别人,都没有想到,孙氏的死还有别的隐情。
康熙当时也没有多说什么,当场下旨允许曹家治丧,只是并不允许孙氏的亲儿子曹荃为母亲服丧守灵。
“你是长子,又是家主,为母尽孝的事,自然是由你来做,才是名正言顺。”康熙语气淡淡,却是不容置疑,分毫都不曾考虑到孙氏本身的意愿。
在康熙的认知里,孙氏之所以选择自尽,就是为了软硬兼施地请求康熙饶恕自己的儿子。
但康熙却明显不打算绕过曹荃,却把除曹荃之外的所有曹家人都赦免了。
若是孙氏泉下有知,也不知道会不会气活过来。
孙氏会不会气活没人知道,二太太王霜月却是要高兴死了。
别以为孙氏对李氏这个庶长子的媳妇不好,对王氏这个亲儿子的媳妇就会好了。
事实上,正因为曹荃是她亲儿子,她更加看王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再加上王氏进门多年都没能给曹荃生个一儿半女,对庶子庶女也不关心,不愿意养下自己身边,更让孙氏觉得这个儿媳妇善妒不贤,根本就配不上她儿子。
若非是王家在苏杭一代颇有影响力,孙氏还想着借助王家的势力,早就让曹荃休了这个妒妇了。
不过现在,孙氏泉下有知,也不必再为这件事气闷不平了。
因为,在做了七天法事,埋葬了孙氏之后,王霜月就趁着自己娘家父兄都在这里,当众提出了要与曹荃义绝。
虽然曹家犯了事,但因为康熙特许了曹家治丧,该来的宾客也一个都没有少。就算是不该来的,为了不得罪很可能起复的曹家,也都派管家送来了奠仪。
不过,倒是没有人专门路祭。
说白了,大家都是在观望。
日后对曹家是该继续亲近还是敬而远之,亦或是趁火打劫,都要看康熙后续的态度。
这场丧事对普通人家来说,已经异常隆重了,但比起曹家近些年的煊赫,根本就不值一提。
眼看着自家的门庭肉眼可见的寥落起来,曹寅伤感之余,更加打起精神,把握每一处细节,只求不落人话柄。
操持丧仪的李氏既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又有几分弑母的心虚,当真是尽心尽力,一点纰漏都没有出。
孙氏的母族侄子自然也来了,把李氏的作为看在眼里,再对比全程漠然的王氏,不禁暗暗唏嘘,觉得孙氏这些年真是老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