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坦率地直刺自己，反倒让郑泽运无法继续质问她了。看见沈意疏在宣布排名时表现得那么胸有成竹，他以为她早就和公司达成了签约意向，直到张根硕宣布最后一人是俞琏静时，他才反应过来，继而感受到一股无名的愤怒。她那张美丽的脸始终平静微笑着，就像开了上帝视角的程序员在俯视玩家，看她们在这场生存战中苦苦挣扎，在决赛夜被微小的希望扼住咽喉艰难呼吸，她却可以轻盈维持一身洒脱，凭什么？
    沈意疏给自己接了杯热水，小口小口地喝着：“前辈知道黄代表开给我的条件是什么吗？签约后在I.O.I活动期间和其他人一起组团出道，虽然我是外国人但依然可以列为主推成员，想念书可以继续念书，想做音乐公司也支持，条件很好吧，但我思考过后还是拒绝了。”
    “为什么？”
    “只要我签约就能出道，也只有我还能出道。今晚，娜英、美娜她们会像前辈一样祝贺我出道，我没办法……”她停了下来，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以至于无法顺畅地把话说完，“没办法坦然地接受美娜对我说这种话。”
    黄世俊对自家女团没个清晰规划在沈意疏看来糟糕但不够致命，Jellyfish别的不行但音乐质量很行，女团只要歌不难听造型过得去跑商演也能赚钱，唯一无法接受的是她会挤占其他人的位置。是，她的人气是配得上一个堂堂正正的出道位，但只要没有真正拿到手就不能称之为自己的东西，这个比赛确实不够公平，但她不愿意在不公平的那一端再加一块砝码。
    我不出道做/爱豆还可以回去念书，但美娜呢，她会不会从此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如果有一天这件事大白于天下，我应该如何面对她，作为一个偷走她人生的队友吗？
    这个想法从离开水母就一直萦绕在沈意疏心头，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做不到安心成为既得利益者。被说傲慢也好，不知好歹也罢，她只想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
    “可是本来就有一个位置是……”
    “没有什么是本来就属于谁的。”沈意疏冷酷打断，却因为说得太急又咳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咳嗽声持续了很久，郑泽运想不注意到都难：“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感冒发烧了而已。”她回答得轻描淡写，俨然忘记了刚才是谁咳得像个肺病患者，“Jellyfish谈了两个出道位，另一个属于谁都有可能，我签约就会抢走这剩下一个，对娜英或者美娜，我就是改变她们人生的小偷。”
    “我不想做小偷。”
    郑泽运愕然，他听见她……哭了。
    沈意疏没有出道这件事当晚就上了中韩热搜，朋友们也十分错愕，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但此时还没有多少人会往做票这种可能性上去想。带病支撑完决赛的当事人向staff说明情况后独自打车回了医院，又是唱又是跳，后面因为一通电话情绪还小小地崩溃了一回，感冒发烧升级成肺炎，狠狠在医院躺了一个周。
    这下更坐实了友人们关于“沈意疏因为错失出道机会而五内郁结重病住院”的猜想，当即痛骂Mnet不是人，居然把好好一个门面/Ace/绿卡给放走了，沈意疏百口莫辩，先不说她只是肺炎，而且决赛前就感冒了，怎么会轮得到不出道来做生病导火索？
    但是别人怎么想她管不着，解释后不信就算了。期间一些关系还不错的练习生有来探望，大家简单休息后又恢复了练习生活，来看她也是趁着假期没结束。得知沈意疏没有签约经纪公司的想法后，众人虽感诧异却也理解，往前是一条不知有没有回报的路，往后是肉眼可见的光明坦途，甚至不需要多考虑就可以做出选择。
    出院当天，沈意疏迎来了一位既意外又不意外的客人，她看了眼时间，离八点还差六分，怎么会有人这么早就来探望？
    郑泽运：“你昨天说你九点半要去办出院。”
    沈意疏（崩溃）：“虽然如此，但是……前辈你不是应该在练习室为回归练习吗？”
    意外是郑泽运真的过来了，不意外是他头天晚上问了她医院和病房号，她当时还在调侃说你真要来的话记得带点啥，结果他居然真的带了束花来，救命——
    “我待会儿就回去。”要回归不假，要练习也不假，郑泽运看了这一周的日程，只有这天早上比较空，于是才买了花来医院。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意疏收下这束非洲菊，放在茶几上，她转成肺炎住院后就住的单人豪华病房，钱是其次，清静最重要。
    老实说，换成其他人，回归前挤出时间早起买花看望一个关系算不上特别亲近的后辈，还是异性后辈，沈意疏绝对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但郑泽运是个很神奇的人，话少而且透明，心里想什么就会说什么，所以她才会认为他是个稚拙但真诚的人。他觉得应该来探望，就来了，觉得应该送点东西，就买了花。
    “冰箱里有三明治和牛奶，前辈要是没吃早饭的话可以拿出来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吃了的话就请帮我热一下，谢谢。”既然人来了，沈意疏就毫不客气地支使着，反正她现在还能算是“病人”嘛。
    郑泽运站得离冰箱很近，于是乖乖照做，这不愧是间豪华病房，茶几沙发空调电视冰箱微波炉洗手间一应俱全，当然一定不便宜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