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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三天,谢蕴发现那个人忽然又消失了。
“可能又去别处疯了吧。”老胡管家如是猜想。
夜里,谢蕴正陪着宋月临在院中乘凉,她望着繁星烁烁的天幕,良久,转眸凝着他说道:“流芳,你觉不觉得这里没有清竹斋好?”
自打回来后,她好像再也找不到那种宁静悠然的感觉。皇宫脚下的都城,到底是不如她的远山清水。
谢蕴还没答话,老胡管家便领着两个人从院外走了进来,冲着他们略一施礼,然后对着自家君侯说道:“少卿,君上派人来邀您进宫,说有要事商议。”
“这会儿?”宋月临倒是先愕然上了,瞧着那两个宫中侍卫道。
但他们又能说什么?不过是对着公主和少卿大人抱拳道一声打扰。
谢蕴虽然对宋胤珝夜里忽然传他觐见有些意外,但也没表现出什么太惊讶的情绪,只对宋月临道:“不必担心,昨天刚送了折子上去,可能君上有话要问。你早些休息,我去去就回。”
言罢,便随着那两个宫中侍卫出了门。
***
然而,待到马车行了一段之后,谢蕴却意识到,眼前这个方向并不是去皇宫的。
他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最后,马车绕行至东郊的一处小院门前停了下来。
“大人,”穿着宫衣的两个侍卫似乎并不打算下车,只对他道,“君上正在院中等您。”
谢蕴点了点头,掀帘下车,刚刚站定,院门便已被人从里面打开。出现在门后的这张脸是他所认识的,那是内务总管常禄。这么说来,倒确然是宋胤珝要见自己,可是他为何要把这平常的召见搞得这么神秘?谢蕴直觉对方要说的事并不简单。
“少卿大人,请进。”常禄笑着把他迎了进去。谢蕴这才发现院子里还站着数名着便衫的侍卫,堂屋里的灯正亮着,毫无疑问宋胤珝就在里面。
常禄走到堂屋外,先是敲了敲门冲着里面恭声道:“君上,谢少卿来了。”言罢将门推开,当先引路走了进去。
宋胤珝正坐在桌旁,眸色沉静地看着一个此刻正躺在床上处于昏睡中的中年男人。谢蕴慢慢走近,也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是他?谢蕴眼中不着痕迹地划过一抹讶色,然后如平常一样冲着宋胤珝低头施礼:“臣见过君上。”
宋胤珝使了个眼色,示意常禄退出去守在门外。
“谢卿,”他笑了笑,说道,“以你之才智,不知可有想到朕为何要令人将他悄无声息地抓来这里?”
谢蕴只默然了一瞬,便道:“臣愚钝,不知君上何意。”
宋胤珝似乎早料到他会避而不答,也不追问,只淡淡一笑,说道:“当年英祖南巡时途径雍州,御驾亲临了当地一户大善大富之家,并对那家主之女一见倾心,后来还将她召入了宫中陪王伴驾。但那时,其实她早已有了相爱之人。”
谢蕴隐约预料到了什么,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追问。
“你知道小皇姑母妃的闺名叫什么吗?”宋胤珝弯了弯唇角,“她叫婉兰。”
话音落下,两人谁也没有接话,屋中安静的气氛霎时变得微妙起来。
“谢卿,”宋胤珝唇边携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他,“以你之才智,可有想到为何当年宝妃娘娘芳殒后,皇爷爷他就一道圣旨将那时尚不足冲龄的小皇姑独自放去了封地?”
谢蕴的指尖有些微微的凉意,他攥了攥手指,脸上仍从容地回视着宋胤珝:“君上的意思是,英祖舐犊情深,怕公主幼年失母在这宫中日子不好过,所以才狠心将她送去可自此逍遥自在的封地?”
宋胤珝眸中颜色又深了些,唇角虽淡淡勾起,然神情却微敛。
“不愧是谢少卿。”他说着,目光朝床上昏睡之人看了过去,“那么,你又可否想过,这个人若留着会有什么后患?”
宋胤珝站起身,淡淡转眸看着谢蕴:“你应该知道,无论是江氏还是杨氏,此人一旦落入他们手中,小皇姑会是何种结果。你也应知道,到时朕绝不可能出面告诉他们实情。欺君之罪终将落在她头上,即便是你,也保不住她。”
沉静了须臾,他又续道:“所以,办法朕已经想好了。”他回手一指放在桌上的一只小瓷瓶,“对一个因为失心疯已经丧失了理智,只执着于前缘的人,你我最好的处置之策就是让他永远沉睡。”
到了这时,谢蕴已然明白了宋胤珝绕着圈子把他找来这里,又与他心照不宣地打了半天哑谜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拖着自己一同下水。
是为了让他即便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角度也永远不可能将这个秘密泄露给旁人,也是为了让他永远不能告诉宋月临真相。
关于这个人是谁,以及他如何消失的真相。
?
☆、逆光
? 对世人而言那依然是一个寻常的夜,没有任何人会去在意一个独居的外地人于沉睡中安然离世,这不过是每天都在发生的平常事中的其中一件罢了。
日子依然在静静流转。十天后,从北部前线忽然传来八百里急报:镇北大将军秦岳上奏,其麾下一名为谢荀的千夫长在追击北戎败部时在一断崖遭遇埋伏,现生死未卜。
伴随着这份呈上朝廷的奏报,还有一封私人信件被直接交到了谢蕴手里,是秦岳因为没有关顾好谢荀而向他表示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