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
酒店的传真机里堆了一沓白纸,被段昱时不情不愿地拿起,丢到芙提手中。他早就已经看过里面的内容,便没必要多此一举再去自讨没趣。
他倚在沙发里懒懒地嚼碎嘴巴里的水果糖,太久没吃,味道甜得黏腻。看见那因为浏览新情节而逐渐面红耳赤起来的小女孩,突然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怎么样?能接受吗?”他才想起来忘记了询问女朋友的意见。过往修改剧本基本都是导演、编剧和制片人叁者围成一个讨论的圆圈,演员只负责接受。可眼前这位祖宗偏偏有着双重身份。段昱时叹了口气,“觉得哪里不好可以说。”
终究还是愿意为她妥协的。
芙提却问:“这是你们协商过后一致决定的吗?”
什么手摸进衬衫的边缘、两人在大床上翻云覆雨、衣衫半露着被抱起……如果不是旁边标上了情景注解,芙提真会以为在看什么禁书。
“是。”
“那我没意见。”
她意外地乖巧,对这样的要求都乖乖顺从下来。对上段昱时没什么情绪的眼神,也能够领悟几分他心中所想,主动解释道,“为艺术献身。这不是我的职业素养吗?”
好一个职业素养。
他几乎要被她气笑,却又没办法。本以为摁捺不住的人不会是自己,但现在看来最难以忍受的就是自己。始作俑者风轻云淡地将自己冠上赦免令牌,不去管他心里多么陈杂。
于是深夜将她抵在浴室的镜子前,冲撞她体内翻涌的巨大情潮,却不轻易给出奖励,咬着她的耳朵问,“乖宝,有没有人夸过你是童颜巨乳?”
他甚至伸出手去掂了掂,在镜子里一清二楚。
芙提的羞耻心被扯出一个空洞,四面八方涌来的潮热呼吸淹没了她,她说不出话来,只能被他摁着腰肢在洗漱台上默默承受那粗壮的尺寸和律动的频率。
那软滑的乳肉在掌心里滚动,被肆意捏成暧昧的形状。红肿的顶端、印着红痕的白色、还有猛然一送时哆嗦着垫起来的脚掌,都极其合适地取悦了段昱时。
“插得疼不疼?”
事后他假惺惺地掰开去看,又趁机往里面滑了个指节。抽插两轮,又抽出来,拍拍她的屁股,赶她去睡。
“那你呢?”
“加班。”
段昱时没有惹她愧疚的意思,只是不想骗人,所以实话实说。那不舍的眼神缠住了他的脚步,有些甜蜜,所以还是狠下心离开。
他晃着手里的车钥匙,一把丢到桌上,打开了电脑。会议已经开了大半,只剩下几个面熟的高层在交涉,见他加入,确认了几个细节,便下线下班。副导上了年纪也熬不住,走前提醒了一句,让段昱时明天早点到。
男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眼睛看的却是手腕上那道小小的抓痕。是她高潮时情不自禁挠的,小小一条,泛着不明显的红,像个私人标记。
视频里只剩下一个女人尚未离线,她原本在整理资料,无意看见那淡淡的笑容,心里惊讶一下。
“和她谈恋爱了?”
她问得直截了当,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避讳。
段昱时于是也应得坦坦荡荡:“对。”
那人表情凝了一秒,“……那我的剧本,是不是太露骨了?”你舍得?
“演员的必备素养。”他想起这句话,学以致用,“你只管剧本合不合适就够了,不需要配合她。她是女主,不是提线木偶。”
每一个齿轮各司其职才能保证工作的正常运行。编剧在合理范围内写出最适合诠释要义的方式,那么演员就负责做好这一部分的接应和表达。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宋流玉了然一笑,貌美的容颜在深夜的时间里失去粉黛雕琢,也依旧美得动魄。像沾满露水的白芙蓉,垂落的鬓发是她的花枝,显得温婉且清丽。
“我知道了。”
*
芙提说不紧张是假的。她仅有的亲密接触的经验,全来自同一个人。现在要她心无旁骛地和另一个人做出那样的事,且那个为她带来过快乐的人就在不远处眯着一双长眸静静观看,实在让人难以卸下紧张。
“卡。”
段昱时鲜少在现场亲自喊卡,多是副导看他脸色或自己定夺。只是眼前的女主角显然已经紧张到有些无措,甚至钟哲鸣的手都还未触碰到,她便已经下意识地闪躲一下。
“芙提,你放轻松。”他指导亲密戏的经验不多,更别说指导女朋友。关于将她推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这件事,段昱时认为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将自己全身心地融进工作的氛围里。显然他很好地做到了,可芙提没有。
剧本里有一个细节是陈柯试探冯鹭的底线,想知道她到底能够为自己做到什么地步。所以冰凉的手指从衣摆里滑了进去,沿着肌肤一寸寸往上爬。
钟哲鸣的脸就近在咫尺,从未感受过的男人气息铺洒在她敏感的颈部,耳朵里飘进一句严厉的a,那指腹便贴了上来。芙提的瞳孔收缩一瞬,忘记了自己在镜头下,也忘记了自己是冯鹭,竟然径直推开了钟哲鸣。
副导喊了声摄影组,相机的录制被摁下暂停键,却没有人敢说话。
段昱时双手环胸立在原地,看着那惊慌失措的瞳孔缓缓转过来,和他四目相对。几秒之后,他面不改色地移开了目光,“重来。”
重来、重来、重来。
等到结束时间已经被消耗了大半,下午还要赶别的场景,工作人员甚至连午休都被牺牲掉。钟哲鸣看了眼有些愧疚的芙提,拍拍她的脑袋,安慰道:“别太在意。你第一次拍这种戏份,紧张是正常的。”
他不知道的是,芙提更多的是难过。
不知道是不是在一起久了,段昱时的眼神在她眼中逐渐能够看得清晰,连同着心中思绪一起能被揣度。在上午煎熬的四个小时里,他从淡漠到不耐的神色,哪怕不动声色,芙提也能清楚地感知。
于是到晚上两人共处一室了,芙提还是不敢说话。
他嚼碎了不知多少水果糖,满垃圾桶里都是彩色的包装纸。芙提知道他在斟酌用词,于是告诉他:“你可以直接说的。”
她的抗压能力没那么弱。
可段昱时只是看了她一眼,依旧保持沉默。
“为什么?”她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要这样做?”
“到底为什么要在女朋友和女主角之间寻找一个绝对的均衡点?我做错了什么,有哪里让你觉得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批评我,因为这是我分内的事,我们的关系就是上下级。可你为什么总是在踌躇和犹豫?因为我是你的女朋友?还是因为我是冯鹭,我是季芙提?”
做错事情的人先发了脾气。她知道这样不对,只是太委屈了,也觉得自己太没用。段昱时根本不需要去处处迁就她。不行就是不行。别因为我们之间的特殊关系,就制造出无数心软的借口,让她从原本该长记性的地方逃脱了。拜托。
目睹她眼睛里盛满的水色,瞳孔圆且漆黑,像掉色的满月,盈盈一落,就掉到了心上。段昱时看着她有些失控的模样,嘴巴里蔓延的味道都快要淡掉。
“你觉得,”他说,“我是这样的人?”
会为了迁就你,而去向必要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