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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
透过围绕在周身黑压压的叶子,许颐抬头看向枝蔓上的红衣女子。
可是刚一开口,一片锋利的叶子划破他的嘴角,将他剩余的话一同划破。
女子神色木然,红唇开合间,吐出几个字来:“你有什么资格喊我的名字。”
她的语气缓慢极了,每说一个字,都像间隔了许久。
许颐没有再开口,他靠近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隔着几丈的距离,看着枝蔓上的女子,披散着墨发,苍白的皮肤,空洞的神情,被鲜血染透的汤家弟子服,再也看不见一丝曾经那个张扬跋扈古灵精怪的汤闲笑的影子。
可是这张脸、她的气息,实在是太令人觉得熟悉了。
“你没有飞升……果真没有飞升……”
女子低喃一般,重复着这句话。
“许颐,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没有飞升?”女子疑惑极了,撑着男人的肩膀坐直身体,随后足尖一点,踏着虚空,迎着夜风,自空中掠过,轻轻落在许颐面前。
“我们害了这么多人,可是,我没有死,你也没有飞升,为什么。”
女子看着几步之遥的许颐,疑惑地问。
“我在等一个机会,你再等什么?你怎么还不去死?”
“害了他们的人,是我。”
比起身上的疼痛,仿佛是心中的刺痛来得更为激烈。
他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不、不。”汤闲笑怔怔地后退两步,摇了摇头,“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厌恶到这种地步,你不是说,我和你只能活一个吗?来吧,我不等了,杀了我,继续你的飞升之路。”
许颐垂下头,“我杀不了你。”
“杀不了我……你说你杀不了我?”汤闲笑逐渐低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沉闷却又无比刺耳,“许颐,你居然,说你杀不了我?”
汤闲笑展开双臂,像只浴血的蝴蝶般,在地上旋转一圈,神树分来一条枝蔓将她托起。
“你杀不了我……那我,为何会变成这样呢?”
“我冥顽不灵,胡作非为,手上沾满了同族之人的鲜血,道长,你不应该杀了我替天行道吗?”
许颐深吸一口气,心脏疼得发颤,他悔恨、痛恨,为何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却悟了几百年才悟出来。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许颐颤抖着声线。
“你错了?你做错什么?”汤闲笑不解地问。
“我一心修道,顽固不化,以为可以在折磨你的同时折磨自己。”
“折磨……折磨啊……”汤闲笑默念着这两个字,似乎不明白它们的含义,“你做到了,许颐,你做到了。”
“我错了。”
汤闲笑看着他,神情忽然变得哀伤起来,“你错了……你错了?一句你错了,能改变什么吗?我汤家死去的弟子,被你我牵连死去的修士,他们能活过来吗?他们……甚至连投胎
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做错什么了?”
听到这里,谢书辞的心狠狠抽跳了两下。
他们没有投胎的机会,可是,汤闲笑同样没有,她不仅没有,死后还会神形俱灭,永远地消失。
或许,这在汤闲笑看来,就是对自己的惩罚吧。
“他们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一个人。”许颐颤声道。
空中轻柔的风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汤闲笑声音一厉:“对,错的是你!当年是你说,我和你只能活一个,今日,我们还和从前一样,你和我还是只能活一个!”
神树的枝蔓仿佛感知到了她愤怒的情绪,编织成一张树网以雷霆万钧之力朝许颐扑了过去。
可当它们即将靠近许颐时,忽地像察觉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枝蔓几次试图上前,都在碰到他之前缩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在场众人都呆住了。
汤闲笑也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许掌门见后瞬间老泪纵横,“太。祖他……他不是不能飞升……”
司空信哑然地看着许颐,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书辞却有些不明所以。
谢安轻声解释道:“许颐修了杀戮道。世间生灵大多向善,杀戮道是它们的天敌。”
谢书辞听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修了杀戮道?”
司空信沉声道:“而且,已经大成了。”
说完,他又叹了声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修了杀戮道……”汤闲笑神情呆滞,一滴眼泪滑过脸颊,没入衣襟。
她的声音逐渐哽咽了起来,“你修了杀戮道……你怎么能修杀戮道?”
许颐绷紧唇线,一言不发。
“你不是要飞升吗?你骗我修杀戮道……逼我走火入魔……害我亲手杀了门主、师兄弟,你不是要功德吗?当年我确实死在你手里,你怎么不去飞升?你为何不去飞升?你凭什么不去飞升?你凭什么修杀戮道?凭什么?凭什么?!”
汤闲笑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她犯了这么多错,他也逼她犯了下这么多错,就只是为了飞升,可是她死了,她的同门全死了,他却偏偏改道,修了绝对不可能飞升的杀戮道。
这不可笑吗?这多可笑啊?
那些因他们而死的修士算什么?死在汤闲笑手里的无辜修士算什么?汤家一门上上下下的弟子算什么?汤家被驱逐改名换姓永世不再修道的后人算什么?她汤闲笑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