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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色 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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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槿正拿着一件她新做好的衣裳在孩子身上比了比,听到红袖的话,也没说话。
    红袖抱着孩子不敢在东跨院逗留太久,然后便抱着他回了归鹤院。
    正月初一到正月初五,宫里照旧要举办朝贺,后宫也要筵宴内外命妇。
    朝贺的前两日本一切相安无事,但却在正月初三的后官宫宴时,后宫发生了一件丑闻。
    那日,一位姓谢的美人以醉酒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席。
    皇宫里举行宫宴时,常有内外命妇可能会在席上不小心湿了衣裳需要更换,或是需要如厕之类的,因此宫里都会专门在配殿设置给内外命妇换衣或如厕的地方。当日后宫宴请的是宗室,席上坐的都是一众亲王妃、郡王妃、公主、郡主等。几巡敬酒之后,几名亲王妃、长公主的宗亲纷纷有些上头,借着换衣的理由,携伴想到配殿里小小歇息一会。
    这本也没有不对的地方,每年这种宴席上,都有内外命妇借着这个理由到后面小歇。偏偏这一次,宫人却不知怎的带错了路,本应该将她们带到专门安排的东配殿去,却不小心带到了西配殿。
    结果一推开门,众人纷纷有些傻眼,看到的却是提前离席的谢美人褪了衣衫与一名内侍纠缠在一起……那谢美人躺在榻上,一身玉体横陈,两条细腿垂落在地,内侍背对着她们跪在地上,榻上一片狼藉,不用想都知道里面在干些什么。
    携手来的四人里,两位亲王妃、一个长公主、另一个是郡主,再加上身后跟着的几个宫人,加起来七八个人看着,这种事情如何遮掩都没法遮掩过去的。
    何况领着她们前来的那个宫人大喝一声:“谢美人,你,你们在干什么……”,将周围其他地方的宫人也引了过来。
    几个宗亲再怎么迟钝,此时也反应过来,她们怕是被人利用了一把,搅合到了后宫妃嫔的争斗之中。但是利用了便被利用了,事情看见了她们也没法装没看到。
    事情先禀报到符皇后那里,然后再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正在宴请群臣的皇帝听完黄内侍凑在他耳边说的话,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
    宴席散后,已经穿好衣服的谢美人和那年轻俊俏的内侍一起被带到了皇帝和符皇后等人跟前,饶是谢美人再怎么分辨,说她是被人陷害的,有人给她下了药,但看着宫人从她宫中搜出来的一匣子的令人耳红心跳之物时,身体也不由瘫了下来。
    崔贤妃抬头看了一眼孟贵妃,只看见孟贵妃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冷笑。
    谢美人身上并不干净,她就算能辩解得了这一次是被人陷害,可也辩解不了之前发生在她寝宫里面的那些事。何况谢美人身边的宫人的膝盖和嘴巴并不硬,用板子打上几回,先打死一两个宫人恐吓住了,剩下的宫人就把什么都招了。
    谢美人并不得宠,皇帝一年半载的也召幸不了她一回,她只怀疑皇帝怕是早已经忘记了她这么个人。后宫寂寞,她有时连找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恰在这时,她宫里进了一个年轻俊俏的内侍,这个内侍很会说话很会讨她的欢心,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说到她的心坎上去,有时候这个内侍还会若有似无的作出一些暧昧之举。
    日子久了,谢美人心里也泛起了涟漪。她想着这内侍不过是个无根之人,出不了什么事,何况他本就是她寝宫里伺候的人,于是两人偶尔躲在寝殿里玩点小游戏,也以为无人知道。
    但这种事情,瞒得住外面的人,却瞒不住谢美人身边伺候的宫人。何况到了后面,谢美人胆子越来越大,将这内侍召进里面伺候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哪里会让人看不出端倪。
    宫掖之中,宫女怨旷无聊,与内侍结对食、结菜户的事情并不少见。这种事情屡禁不止,有时候符皇后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像这次这样,内侍将对食的对象结到皇帝的妃嫔身上去的,却是第一次见。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求饶,推脱都是谢美人强迫他的内侍,就算这只是个没有根的人,皇帝也觉得自己头顶上一片绿油油。
    那位年轻俊美的内侍被杖毙,谢美人被幽禁寝宫中,但最后的结局也少不了一个急病而殁的下场。
    符皇后管理后宫不严,被皇帝斥责。谢美人与崔贤妃交好,一向与崔贤妃走得近,皇帝怀疑崔贤妃隐瞒不报,崔贤妃同样被吃了挂落。
    同时皇帝发了话,以后后宫禁止宫人和内侍结对食,违者一律杖毙,也禁止内侍进后妃的内殿伺候。
    宫中一后两妃,好像只有孟贵妃在这件事上置身事外,且事情发生以后,既不掺和这件事情的处置,也不对这件事发表看法,好像这一切与她无关一样。
    第九十二章
    孟贵妃召青槿入宫
    崔贤妃回到云光殿之后, 将头上拆下来的钗簪扔到了桌子上,气道:“我真是小看孟氏了,她什么时候脑子这么清醒, 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招。”
    宫人弯腰将落在地上的钗簪捡起起来, 放回到妆奁前的匣子上, 让屋里的其他宫人们都出去,然后对崔贤妃道:“我看孟贵妃这一招也说不上聪明,她这样做, 您和皇后是吃了陛下的几句斥责,但这件事情最丢了面子的可是陛下。她这样做,可就得罪陛下了。”
    崔贤妃道:“她若一开始打算的,就是想让陛下丢面子呢?”
    因孟燕德小产的事情,她和皇帝就只差撕破脸了, 如今还维持表面的和气, 也不过是相互都为难不了对方而已。丧子之仇,孟贵妃心中未必不恨,此举怕不就是为了报复皇帝。
    想到糊涂的谢美人, 崔贤妃又恨其不争的道:“我早就警告过谢氏,让她少传点陛下和庄青槿的是非。多嘴多舌, 难怪孟氏先拿她开刀。”
    宫人道:“也是谢美人自己不争气, 一个没有根的内宦就让她迷了魂,作出这等没羞没臊的事情来。平时看她一副机灵样, 也就表面机灵, 内里还是个糊涂蛋。”
    崔贤妃坐在凳子上深吸了几口气, 缓和了情绪, 之后又问起道:“谢氏宫里那个内侍是从哪里来的?”
    宫人对她道:“奴婢去打听过了, 那人去年才进的宫, 原来是分在御膳房里洗菜的,因为长得有点姿色,就借着容貌玩弄人心,跟好几名宫女牵扯不断,惹得宫女为他争风吃醋。后来,他贿赂了宫里的管人事的内官,问能不能将他分派到皇后宫里或您与孟贵妃的宫里去。那管事宦官收了银子,跟他说二妃宫里和皇后宫里都不缺人,倒是谢美人宫里需要进一个内侍,问他愿不愿意去,那人便去了谢美人宫里。”
    崔贤妃听着冷笑起来,只怕连那内侍进谢美人的宫里,都是被算计好了的。那内侍自以为擅长玩弄人心,可以借此往上爬,却反被人套进了局里丢了性命,真是活该。
    宫里虽出了这桩丑闻,但皇帝却并未因此让新年的朝贺和筵宴停下来,仍旧照继续。
    只是当日看见谢美人丑事的人太多,想遮掩都遮掩不住,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就传到了各家府上。
    等再参加朝贺时,百官看皇帝的目光就总含着点什么。又揣测着皇帝这两日心情恐怕不太好,连说话都毕恭毕敬了许多,唯恐触到皇帝的霉头,于是筵宴的气氛教前几日严肃紧张了许多。
    可文武百官越是表现得小心翼翼,皇帝心里的滋味就越不好受,偏又还不能表现出来他心里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皇帝没滋没味的喝着酒杯里的酒,借着酒杯的遮掩沉下眼来。让一个内侍往他头上戴绿帽子还不算,偏还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呵,女人狠起来真是够可以!
    皇帝心里不好受,而文武百官也觉得这两日的朝贺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正月初五朝贺结束,众人心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正月十五之前,终于不用看见憋着一股气又偏不发作,但又担心他随时会发作的皇帝了。
    宋国公府的新年过得与往年无异,宫里发生的事情虽然也在国公府里小传了起来,一些小厮丫鬟道听途说后,又添油加醋的向别人传开。传到后面,墨玉听到的版本已经是皇帝亲自抓的奸,亲眼看着谢美人与那胆大的内侍颠鸾倒凤,皇帝震怒之下当场将那内侍捅了个对穿。然后回来后又把听到的跟青槿学了一遍。
    青槿知道实际情况必然会是如此,但看着墨玉跟说书一样学得有模有样的,也忍不住捂着嘴呵呵笑起来。
    不过这宫里的流言在胡玉璋将传播的小厮丫鬟斥责惩罚了一番之后,在宋国公府渐渐停止了传播。
    正月初六,出嫁的孟燕娴携夫婿归宁,宋国公府要设宴招待。
    孟燕娴嫁人后与夫婿相处得融洽,归宁时两人都恨不得黏在一起,羡煞一群旁人的难舍难分。孟燕娴去年也刚生了孩子,归宁时将不到周岁的孩子也一起带了回来。
    或许是日子过得好,嫁了人后的她行事越发大方得体,心中感激宋国公夫人,在国公府也对宋国公夫人越发孝顺起来。
    除了荷包里的利是,她还给孟承晖和孟承雍一人送了一个小老虎挂件,虎是两个孩子的生肖,一模一样的两个,也算是送得不厚此薄彼,连夸奖孟承晖与孟承雍的词都是差不多的,如果这个夸了聪明,另外一个一定就夸机灵。
    到了正月初七,则是孟季廷陪着胡玉璋归宁的日子。他们走后,淞耘院倒是一下子空旷了起来。
    青槿一个妾室没有归宁一说,加上天气寒冷,她懒懒的不想动,便呆在屋子里做针线。
    而就在这时,宫里一辆马车又到了宋国公府,下来几个内侍,向府里的管事道:“宫人贵人想见庄氏小夫人,还请让小夫人随我等进宫一趟。”
    府里的管事不敢做主,先将事情禀报到了宋国公夫人那里,宋国公夫人听完皱了皱眉,问道:“你确定没有听错,是贵妃召见,不是别的什么人?”
    “小的确定没有听错,来的也确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内侍。另外,贵妃娘娘身边的李内侍说想进来,代娘娘给您问个安。”
    宋国公夫人道:“你先请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管事口中的李内侍进来后,先对着宋国公夫人跪下请了个安,道:“小人见过国公夫人,娘娘在宫中无法尽孝夫人膝下,让奴婢给夫人问安,愿夫人身体康泰,万事如意。”
    宋国公夫人请了他起来,先问过孟贵妃的身体怎么样,在宫里过得如何等,然后才又问道:“你们娘娘召见庄氏做什么?”
    李内侍对宋国公夫人客气道:“这个奴婢不清楚,娘娘只是说想请小夫人进宫说说话。”
    见宋国公夫人脸上犹豫不决的样子,又接着道:“娘娘还说,请家里人放心,她不会对庄氏小夫人怎么样。”
    宋国公夫人最后叹了口气,对平嬷嬷道:“你去让庄氏准备一下,让她随他们进宫去见娘娘。”
    平嬷嬷道了声是。
    青槿听到孟贵妃想见她时,手上的动作凝滞了一下,可是紧接着,她呼出一口气,心中却又有一种松口气之感,像是一种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然后这一天终于到来之感。
    “大人请稍等,我换身衣裳再去见贵人。”
    她进里面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又让墨玉绿玉重新梳了头发,然后才随着宫里的人进了宫。
    再重新走进皇宫时,青槿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明明上一次来还不是太久前的事情,但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总有一种已经过了好多年的感觉。
    行至半路,却正好遇上崔贤妃。她看到青槿,将脚步停了下来,脸上带上笑容,拉了拉身上的披帛,道:“哟,是庄氏小夫人啊,好久不见。”
    青槿垂下头来,对她屈膝行了行礼:“妾身见过贤妃娘娘。”,她身后还跟着两名看衣饰打扮像是妃嫔的人,青槿于是又对着后面的人屈了屈膝。
    崔贤妃道:“不必多礼。”说着看着前面领着她的内侍,又故意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这么多礼,你之前进宫来,我们可是聊得甚是愉快的。本宫一直都说,甚少有人像小夫人那样与本宫投缘的。”
    “今天小夫人进宫来,是又有什么事?”说着捂着嘴笑了笑,又问:“可又是陛下要召见小夫人?”
    李内侍只作听不出她话里的挑拨,对她拱了拱手道:“是我们娘娘想见小夫人,召小夫人前来说说话。”
    崔贤妃“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接着又指了指身后的两名宫妃,对青槿道:“这两位是咱们陛下新封的妃嫔,小夫人还没见过吧。”而后特意指了其中一位穿绛紫色衣裳的宫妃,对青槿道:“这位是陛下新封的郡君,姓英。”
    青槿随着崔贤妃的手指看了过去,是个挺好看的女子,眸含春水,顾盼生辉。只是周身的打扮穿着,举止神态,总让青槿有一丝熟悉之感,但这种熟悉之感却并没有让青槿感觉到喜欢。
    青槿表情不变,依礼向她屈了屈膝:“见过娘娘。”
    那位英郡君对她点了点头,然后也没有别的话,十分安静的站在崔贤妃身后。
    崔贤妃又笑着道:“说起来,英郡君与小夫人长得倒有一二分的相似,说不定是前世有缘。”
    “娘娘说笑了,妾身蒲柳之姿,哪敢与娘娘相比较。”
    李内侍不想在这里与她牵扯纠缠,又对崔贤妃拱手道:“崔娘娘,我们娘娘急着要见小夫人,您看……”
    崔贤妃这才对青槿挥了挥手,依旧笑道:“去吧,有空就过来本宫宫里坐坐,上次与小夫人聊得不尽兴,本宫还有很多话想和小夫人说说。”
    青槿只作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又对着她们屈了屈膝,这才跟着李内侍告退离开。
    到了福宁宫,孟贵妃并没有在正殿里召见青槿,宫人直接将她领进了内室。
    里面一身华服的孟贵妃就靠在窗前,看着窗外,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槿看了她一眼,走过来,跪下来给她行礼:“妾身见过贵妃娘娘。”
    孟贵妃并没有回头看她,依旧看着窗外,对她道:“起来吧,地上凉,你也刚生完孩子没多久,别受了寒。”
    青槿道是,然后站了起来,站立在一旁。
    内室的宫人都聪明的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孟贵妃许久没有说话,仍是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之后,才指了指窗外另外一座宫殿的方向,对青槿道:“那个地方是庆元宫,是你姐姐生前住的宫殿,那原来也是陛下的生母,先帝的周昭容所居的宫殿,但如今那座宫殿已经被陛下封起来了。”
    青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四角瓦檐翘起的屋顶。
    “我的堂姑母是先帝的淑妃,她并未生下子女,所以小的时候,她喜欢将我召进宫里来给她作伴。那时我就趴在这个窗户里,时常看见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一身伤痕的从外面回到庆元宫,被哭泣的周昭容拥在怀里。”
    “周昭容不得宠,出身也不算好,当时的陛下自然跟着不受宠。宫里的人捧高踩低,庆元宫的份例时常被克扣,陛下也时常受宫人和其他兄弟的欺负。姑母看周昭容可怜,时常照佛她们母子,他们的日子这才好过一些。”
    “后来,周昭容病逝,陛下却又还不到出宫建府的年纪,需要有宫妃照佛抚养。半大不小的皇子,什么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了,与生母又有了感情,养不了几年就要出宫建府,根本养不出什么感情,所以宫里有点身份的宫妃均不愿意照顾他。我那时候觉得他好生可怜啊,被人推来推去的,明明是皇子,却过得比一般人家的公子还不如。后来,我就对姑母说,不如将他接来福宁宫和我们作伴,姑母于是就求了先帝,将他接到了福宁宫抚养。”
    “其实我那时候真的就只是看他可怜而已,并没有喜欢他,他本也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男子。我小的时候,一直幻想长大后要嫁的,是像父亲、像兄长那样的大将军。穿着铠甲,持着□□,迎着风尘驾马而来,像个英雄一样把我抱上他的马,带着我回家,多威风啊……”
    孟贵妃说着说着,脸上流下了泪来。
    第九十三章
    “我孟家荣,你庄家荣;我孟家损,你庄家损。你和我之间需要和解。”
    青槿一直以为孟贵妃将她召进宫来, 是打算处置她,她也做好被她处置甚至处死的准备。可是从她进来开始,她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身上甚至连怒气都没有。
    她只是一直在说她和皇帝的事情, 甚至没有给青槿说话的机会, 只是自己一直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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