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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娇百味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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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宋显维尚武,顾逸亭尚烹饪。
    他显然没法让顾逸亭陪他练武,只能投其所好,走另一条路。
    念及此处,宋显维有些懊恼。
    *****
    夜里,月明星稀,顾家三船先后沿宽阔河道,往平江府方向驶去。
    舱内灯火通明,陆望春、苏莞绫二人兴致勃勃翻看秀彩斋所赠,不时在对方身上比划,模拟穿着效果。
    顾逸亭静坐一旁,意兴阑珊:“一两件倒也罢了。这十箱东西,天大的人情啊!别的不说,光是那件一根杂毛都没有的白狐裘,就已教人难以承受。”
    “你想那么多做什么?不是偷不是抢,也没有威逼利诱,是人家心甘情愿送给你的!你拿着用便是!”陆望春瞄上了一套杏色暗花缂金丝锦缎褙子,爱不释手。
    顾逸亭也觉既已当众收下,还回去怕是不可能,遂让嫂子和表姐挑选合意的自留。
    陆望春比顾逸亭丰腴,外加是寡妇身份,没法穿得太招摇,选了几件相对稳重大气的;苏莞绫则比顾逸亭略矮了两寸,部分款式穿着嫌长,挑了四五套雅致的。
    二人各自欢喜,笑眯眯称谢,不住说“沾了亭亭的好福气”。
    顾逸亭转目望向雾沉沉的水面,心下暗忖,瞧宋昱的反应,此事与他没多大关联。
    那……秀彩斋冲谁的面子?
    她既非大富之家,又无显赫贵人撑腰,除出发前在船头说了一番话之外,根本没做出格之事。
    秀彩斋总不至于因为她是岭南百家盛宴的优胜者,急巴巴送她东西吧?
    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啊!
    苏莞绫试了新衣,见顾逸亭无动于衷,柔声道:“亭亭,多想无益,兴许那位掌柜与您有缘?”
    顾逸亭自是不信这类软绵无力的安慰之词。
    但光凭想,她也想不出答案。
    无功不受禄,或许秀彩斋有求于她?
    目下没法再折返回去询问,只能见机行事,静观其变。
    *****
    当夜已达平州府,众人留宿船中。
    翌日晨起,顾家老少上岸游览城内著名的辟疆园、任晦园、沧浪亭等地,于清雅园林间感受江南之美。
    苏莞绫自从收到宋昱的那方丝帕,一直小心翼翼保存,压根儿没舍得用。
    后见顾逸亭收到了千倍以上贵重的厚礼,暗觉自己多心,反而大大方方用起了帕子。
    果然,她这场梦做得有点大了。
    幸亏一天便醒。
    顾逸亭没穿秀彩斋送来的衣裳,而是换了从家中带来的水青绫织银线褙子,合身熨帖,更显蜂腰细细。
    她身兼南北两地血脉,肤白水润,五官别致。
    眉目稍作点缀,换上精致珠饰,整体登时明艳了几分,引来啧啧称赞。
    更有阿维深邃眸光。
    随着阿维在顾家的地位日渐提高,他的打扮也日益多了些雅贵之气。
    同游时,他似乎对她仍穿自己的衣服表示高兴,终日以微笑打量她,甚至给她折下淡紫色的月季花,眼光难掩赞赏与宠溺。
    她羞得一手挽着嫂子,一手挽着表姐,故意没搭理他。
    其间,一行人品尝了玲珑牡丹鲊、清溜虾仁、暖锅、响油鳝糊、蜜汁火方、枣泥拉糕、腌桂花糖藕等当地特色菜式,咸甜有致,浓而不腻,淡而不薄,清雅多姿,与广南东路、江西等地风味又不相同。
    顾逸亭一路走来,对吴越一带多样化的特色美食深感兴趣,又仔细留心师傅的制作手艺,收获颇丰。
    她让顾家仆役去购买了一大缸太湖莼菜,打算再给阿维做一回莼菜羹。
    毕竟上回,他只喝了一小碗,她得趁着机会给他补上。
    游玩大半日,老少尽欢,沿来时路走回渡口。
    夕阳如碎金细粉,洋洋洒洒将两岸杂列的船只裹了个严实。
    平州府为江南名城,终年来往各色各样的人。河岸边聚集了不同身份的旅人,还有渔民商贩、挑夫脚力,熙来攘往,可谓龙蛇混杂。
    顾家人离船尚有十余丈,前方人声鼎沸,人群围拢在码头,似有热闹可看。
    顾逸亭满心只想着如何制作更好喝的莼菜汤,忽闻一声叫唤,“小娘子!您总算回来了!”
    她抬头见阿福从人群中挤出,神色古怪,忙问:“怎么了?”
    “又、又来了!”
    顾逸亭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又来了?”
    “杭州的铺子……”
    顾逸亭第一反应是——秀彩斋弄错了,派人把东西要回去。
    她加快脚步向前,穿过围拢在顾家船前的一大波人,只见空旷处站了好几队人,每队约十人上下,衣着统一,各自捧着锦盒或木匣,一动不动站着。
    ……?好像,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一见顾逸亭现身,最前面那队走出一名中年女子,衣饰讲究,容色憔悴,竟有点眼熟。
    她欣然朝顾逸亭行礼:“顾小娘子,前日您芳驾亲临杭州城撷春斋,遗憾陈列首饰已被其他的千金挑选过了,未能入您的目,小的实在惶恐。这是我们一点心意,恳请您笑纳。”
    另一队人不等顾逸亭回话,抢先招呼:“顾小娘子,我们是杭州翠玉轩的,此为小店收藏的玉佩和手镯,一共是二十四件,供您旅途玩赏。”
    “顾小娘子,这是杭州新宫桥东凤星扇行的敬赠您的十二把扇子……礼物简薄,实在惭愧!”
    “顾小娘子,我们是杭州容香坊的……”
    面对一连数人自报家门,顾逸亭又一次懵了。
    她逛了几家被抢购半空的铺子,什么也没买。过后,这些商家跑了上百里,非要把更好的精品送给她?
    杭州城内的商家,竟然有此等离奇的待客之道?
    对方莫不是误以为……她大有来头?
    “且慢,”顾逸亭脸上满是狐惑不解,“小女子一非皇亲国戚,二非达官贵人,请问,诸位为何出手大方、辛劳奔波走这一趟?当中是否存有误会?”
    “……”最先说话的中年妇人微愣,“没有误会啊!让您白跑一趟,小的真心过意不去,希望小店没让您失望。”
    “你们确认,没送错对象吧?”
    “您是穗州顾家的小娘子,曾在百家盛宴上夺魁,对不对?”
    “这倒没错,可我……”
    “那就是了!时候不早,不耽误您的行程了。”中年妇人满脸笑容,摆手命人将东西送上船,又补了句,“祝愿您玉体康健,吉祥如意。”
    顾逸亭简直莫名其妙,她在岭南赢了个美食盛事,值得千里之外的商家如此追捧?
    必有猫腻!
    周遭议论声源源不断。
    同路而来的杭州贵女们和丫鬟仆役个个目露艳羡、指指点点,本地的商贩、异地的旅客也目不转睛盯着,讨论得热火朝天。
    “怎么回事!昨日秀彩斋派了镖局送礼,今儿来了一波?”
    “这几家老字号如雷贯耳,平江府也有分号!寻常人家连他们的大门都不敢迈进呢!”
    “我那日去买首饰,只买了一支银质鎏金点翠梅花簪,就要五十两银子……心疼啊!”
    “挤破头给这位娇滴滴的小娘子送礼?什么来头?不过,长得倒像仙女下凡。”
    顾逸亭听在耳中,心里发虚。
    可她若公然拒绝,或改用别的方式阻止,只怕诱发更多复杂言论。
    待那帮人逐一把东西塞进床舱内,临别前还不忘对她说出祝福之辞,顾逸亭整个人如掉进了一团云。
    她不顾远处聚集的目光,悄然拉住最后送扇子的女掌柜,小声问:“请问……是不是有谁付钱,请你们亲为此事?”
    那人惊得花容失色:“不不不!真真是我们大家的心意!您难得路过杭州,大、大驾光临敝店,敝店没来得及补货,让您见笑了!”
    顾逸亭见对方诚惶诚恐,语无伦次,啼笑皆非:“我真的只是随便逛逛,什么也不缺……”
    “敝店扇子……请您务必收下!也可送赠亲友……敝店真诚希望,您在京城舒心愉快!”
    那人目露祈求之色,双腿打颤,一副顾逸亭若拒收,她就要跳河的模样。
    顾逸亭无从推拒,勉为其难收下,强颜欢笑与她们道别。
    那帮杭州商人离去后,看热闹的人群却未散,翘首等待顾逸亭打开各类匣子,好窥探当中宝物。
    顾逸亭料想这几家商户的目的,与秀彩斋别无二致。
    她虽猜不透缘由,亦知盒中所藏绝非俗物。
    若当众打开,定又招致觊觎目光,没准儿还惹贼。
    她命船家即刻开船,吩咐顾家人各自忙活,等大家散去,她目视宋显维,低声问:“阿维,这其中……可有诈?”
    宋显维说不出所以然,皱眉道:“咱们先看一眼,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步入内舱,燃亮烛火,大小匣子连同秀彩斋的衣裳布料堆满了房间。
    顾逸亭随手抽开凤星扇行送来的一个匣子,内里放置着一把双面绣的团扇,芝兰图画面清雅,绣工精巧;扇柄以老酸枝木所制,扇坠子却是以镂花金镶了一枚拇指头大小的合浦珠,圆润之极,光华流丽。
    宋显维哼笑道:“那人还口口声声说‘礼物简薄’,光是这一颗罕见的天然合浦珠,就得三五百两银子。”
    顾逸亭素知合浦珠禁止捕捞有十年之久,价值非同小可,闻言脸色一变,急忙又打开其余的。
    不出所料,从各式材料所作的团扇,到新兴的镂空象牙雕折扇,无一不是极其难得的佳品。
    顾逸亭看了容香坊送来的胭脂水粉和调香材料、熏香炉子等,有奇楠、沉香等物,件件极品。
    再观撷春斋和翠玉轩所赠,更是吓得手心冒汗。
    玉佩、手镯、玉簪子等分别由红玉、翡翠、羊脂玉几种矜贵材料,且从样式、选料、做工等,全是一等一的好,已不亚于她前世在尚书府所得。
    而撷春斋作为杭州城最大的首饰铺子,分号遍布全国,所赠的璎珞、腰链、步禁、耳坠子、发簪……金银宝石,璀璨生辉,精工打造,无可挑剔,任意一件都能教女子为之心折,是真下了血本。
    顾逸亭深觉,要么是她疯了,做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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