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记不记得
车窗外绿化带里的观景树匆匆掠过,蝉鸣剧烈,混杂着蒸腾的暑气,被一应隔绝在车外。
孟娴失忆醒来以后第一次见识到小南楼外面的世界——白英要去探望重伤的程家长孙,孟娴请她带她一起,顺便还了程锴上次送画的人情。
白英原本以为大哥不会同意她带孟娴出去。未料孟娴一通电话过去,说明了是和她一起,去看望了程锴就回来,那边竟然准许了。
“我虽然是个病号,好歹也养了这么长时间了,该出去走走了;再说你是他亲妹妹,他还能信不过嘛。”孟娴笑着说,打消了白英半信半疑的考虑。
事实上孟娴的乖巧并没有换来白霍的解禁,人前他们是亲密夫妻,人后他们是掌控者与囚困者。孟娴顺从白霍的一切安排,接受他晚上用绒布栓住她的脚踝在床尾,她只偶尔向他索要片刻自由呼吸的机会。
“每天在家还是太无聊了,再这样下去,白英也会怀疑的。”她平静地和白霍说明利害:“……私下里怎么都好,至少明面上要过得去吧。不然别人怎么看你,又怎么看我。白英她一向有分寸,我很快就会回来,好吗?”
绳子勒得太紧了猎物会窒息而死,要适当的松一松,既给它活的希望,又让它不能逃走——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想白霍不会不知道。
白霍只考虑了两秒,就同意了。
白英笑着带孟娴去地下停车场看她的新车,嘴里嘟嘟囔囔的:“……也就你性格好受得了我哥那臭脾气,管天管地的。”她又忽然回头,定定地看着孟娴,声音低了下去,“……要是他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别自己忍着。”
孟娴和白英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她躲开了,“没有,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欺负我。”
——她也姓白,她不敢信。
小南楼虽然在半山,但离市中心并不远。只不过富人区安静地仿佛被隔绝在鳞次栉比的熙攘繁华之外了,一路开车过去,只稀稀拉拉地看见几个人。
白英订了礼盒和果篮,顺带孟娴那份一起。
车最后驶进一家大型私立医院,白英轻车熟路。孟娴直到坐上电梯,看到里面的电子显示屏,才注意到这是私人的会员电梯。
远远地,在走廊里就听见某一间病房里传出来男人的笑声。不止一个,大概都是二十多岁,价值不菲的隔音墙都挡不住那些清亮的声音。
白英挽着孟娴撇了撇嘴,“准是程锴那几个狐朋狗友,刚才那声音一听就是秦明。”
孟娴这才发现这层只有两个病房,刚才经过的那间门牌上没有病人信息——感情这层就住了程锴一个人。
白英推开门,果然程锴的病床前围了好些个人——不知道都是哪家的少爷,有两叁个还带着女朋友来,礼物堆了一地。
听见开门声,都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孟娴的视线落在正中间的主人公身上——程锴半躺着,身上穿着条纹的病号服,腿也打着石膏高高吊着。头被纱布裹得像粽子,露出来的脸上还有两块擦伤未愈。
简直和上次见面时那副样子天差地别。
表情还是玩世不恭,嘴角一抹冷痞的笑,手里拿的小叉子扎了块哈密瓜,才送到嘴边。
人堆儿里有人认出白英,喊了一声,也有叁叁两两的目光落在孟娴身上,或好奇或打量。但因为是白英带来的人,没人敢先造次胡乱开口。
只等着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叁个,孟娴刚要开口问好,程锴就先出声了:“孟小姐怎么也来了?白霍他看你看得那么紧,怎么舍得放人的。”
白英正帮他收病床桌,闻言忍不住刺他:“腿断了都挡不住你嘴贫是吧,非得挂到墙上才老实?”
程锴满不在意,看孟娴也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任何反应,好似觉得很没意思似的,一边百无聊赖地摆弄手机,一边对着白英说:“对了,待会儿我小叔要来。他之前一直出差,第一次来不知道具体地方,你下去接一下呗。”
孟娴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程锴的小叔程端,听白英提起过一次,好像在程家不是很受宠,年龄也只比程锴大了没几岁。
孟娴本以为白英会拒绝。毕竟完全可以让对方去前台询问,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却不料——
“……程端回来了?!!”白英声音微微拔高,使得孟娴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一瞬就聚焦了,她看向白英,对方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都不知道。”
“今天早上的飞机。”程锴余光看着孟娴,眼底闪过一丝邪气。
白英欣然答应了,脸上浮现出少女怀春般的愉悦。孟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垂眼笑了一下。
在病房里待了大概不到十分钟,孟娴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只听白英问了些程锴飙车出事的后续,程锴同样没有和孟娴再说半个字。
可再没有存在感,一旦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气氛免不得还是会微妙起来——白英走了没多久,孟娴发现程锴的目光开始落在她身上,毫不避讳地,就那么一直盯着她看。
可那眼神又很平静,让她无法判断对方到底什么意思。
——是恩是怨,总要明了。
孟娴先开了口:
“程先生怎么这样看着我,”她也有样学样,直直地盯着程锴看,从容自然地好像他们是相处多年的老友,“……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她忽然意识到,也许他让白英去接程端,只是为了支开她。
程锴收回视线,仰躺下去一些,即使整个头部都被裹得十分喜感,也挡不住男人优越的面部五官。
“别叫程先生,端得我牙酸,你是白霍老婆,就随白英一样叫我程锴好了。”
孟娴犹豫半秒,“好,程锴。既然两家关系亲近,你叫我孟小姐也是生疏,还是直接叫我孟娴吧。”
程锴笑出声,再看向她,像看一出感兴趣的喜剧,眼里透着微不可察的轻视:
“他们都说你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我看你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样子,好像和以前也没什么分别。”
孟娴脸上的假笑慢慢收敛了,她眼底极快地蒙上一层冷霜。
程锴看她终于对他的话有了反应,眼里那抹邪佞气息越发浓厚,“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一个人,”他张嘴,极缓慢地吐出两个字:
“傅、岑。”
孟娴瞳孔微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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