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聊
被程淮带到别墅里关着的第二天,梁怀月晚上睡不着,打算去楼下厨房找点吃的。程淮对她够狠,说要断了她和梁怀阳的联系,连个通信手机也没有。佣人是聋哑人,传不出消息,还找了两个彪形大汉当保安,跑也跑不掉。
她对别墅的环境还不够熟悉,没有在公寓那样熟门熟路,下了铺着暗红色波浪花纹防滑地毯的楼梯,转个弯,便看到客厅那一处微弱的昏黄光亮,坐在沙发里的男人,只露出背对着她的半个臂膀。
他处于半明半暗之间的地带,幽幽可见那一处光亮之下男人投放在墙面的身影,高大挺拔。走近一点,还能闻到一点辛辣刺鼻的酒味。
喝了酒的程淮,发疯程度更重。
梁怀月皱眉,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转身就打算上楼继续睡觉。
“过来坐坐?”
她回过头,正看到客厅沙发里坐着的那个身影仍旧是背对着她,却也实实在在地开口。这会儿听起来挺正常,不像是喝多了酒,要撒酒疯的模样。
梁怀月走过去,每近一步,酒味更浓。
直到走到了程淮的身边,这才发现茶几上东倒西歪的好几个空酒瓶。不仅如此,还有男人面前那没喝完的半瓶啤酒,酒味辛辣浓烈,朝着人的鼻腔涌来,白酒啤酒都有,应该也是这个别墅里所剩无几的存货,估计也被程淮这会儿给喝得干净。
“你不是去了西京?”
“嗯,回来了。”
梁怀月不说话,看程淮这样子,估计去了西京没遇到什么好事,大概是糟心事惹他烦,所以在这里喝酒买醉。
程淮的酒量很好,以前他的朋友就说过千杯不倒。所以喝空了这么多酒瓶,说起话来倒是神志清醒。
他笑了笑,脑袋微垂着,瞥了一眼女人精致漂亮的脸蛋:“你不问我怎么那么快回来?”
梁怀月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自己的视线,语气淡淡地,听不出好坏:“这是你的事情,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昏黄灯光下梁怀月的脸,除了一味的精致美丽,还有一些温柔从容,光影交织在她的眸里,显得更加动人心弦。倘若她语气好上一点,不要过于那么冰冷,可能会更令人为她着迷。
“我很想知道你的算计又是什么。”他拿起面前的酒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满了酒杯,一饮而尽,却还陷在清醒的世界里:“我说了很多,你从来没说过,也不知道我的那些猜想,到底对不对。”
梁怀月抿唇不语,没有捕捉到他话里的“又”字。
程淮自嘲一笑,平静沉稳地开口:“我想你谋算的,应该是我的婚姻。毕竟你跟梁怀阳这样的亲兄妹,背地里搞在一起也不能见人。迟早都得结婚生子,不婚不育也只是一个借口,用多了,你爸也不会听信。”
“先跟我结婚,过两年再离婚。又在婚前调查到我和许梦娇的瓜葛,离婚时还能占据道德高地,跟你爸说是我的问题。”
他低着头,又痛痛快快地喝了一杯,白酒比起啤酒,更为醇厚辛辣,苦中带涩,不仅刺激喉咙,还刺激眼睛:“贪多了,不仅想要我的婚姻,还想要我的孩子,兄妹乱伦生不出,就借着别人的精子生一个。”
程淮慢吞吞地直起身子,将身体放松靠在沙发上,脑袋枕着沙发软垫,黑眸微醺,正眯着眼打量着妻子的神情。
她很平静,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只有观察到她微微嚅动的红唇,紧紧扣着的双手,才能明白她此刻的心慌意乱。
程淮突然就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害怕的,他身边的人,又不止她一个另有所图。
他的父母,图他的有钱有势,给自己的亲儿子铺路,偷换孩子来养。
他的前女友,或许年少时有过真心,但图人更图钱,为了钱连以往的情分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梁怀月也不是什么好的,她图他的表面婚姻,图他的孩子,真心给了梁怀阳,所以没什么能给他。
程淮莫名有些茫然,活到这个年纪,看看周围所有的人,倏地生出一股世界上毫无真情可言,全是算计的感觉。
但程见豪确实爱儿子爱女儿,许梦娇确实爱钱,梁怀月也确实爱梁怀阳。
他呼吸沉重缓慢,闭上眼睛,嘴角上扬的笑意略微嘲讽:“你心急了。急着离婚,急着怀孕,你应该慢一点,凡事学会心平气和,老老实实地过了个两年,说不定我还真能被你瞒一辈子。”
就像程见豪一样,看着莽撞粗鲁,却实打实地瞒到身死。
“够了。”梁怀月皱眉:“我确实算计你,但我不信你程淮对我就没半点心机。我也说了,就当我对不住你,我们离婚,各过各的生活。”
“离婚?离了婚,让你继续跟你哥乱伦偷情吗?”他冷笑一声:“真不知道梁成岩是怎么养孩子的,养出一对乱伦的亲兄妹。”
她深呼吸一口,暗暗告诉自己不跟喝了酒的男人计较:“别一天到晚把乱伦放在嘴边,这年头同性恋能被接受,男人养着情人能被接受,又不违法,顶多也就是道德上的问题。要不是真心喜欢,你以为谁愿意被人拿在嘴边羞辱?”
“喜欢?真心喜欢?”
“对。”她回答得坦荡:“真心喜欢。”
他黑眸幽暗,捏了捏眉心笑了起来:“那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人喜欢?”
梁怀月微微一愣,回想起程淮对她的告白神情显得有些不太自然。沉默半晌后,她才开口:“我跟我哥,在一起很不容易。我暗恋了他许多年,好不容易突破这层血缘关系,我不想放弃,他也是。”
“程淮,你扪心自问,我跟你结婚这么久,除了在这方面对不起你,有哪些地方做不到一个妻子的本分?”
“你跟朋友的聚会,我出席不让你落面子。你的妹妹,我也帮忙照料。你爸的丧礼,我也跟着一起。”她看着他,平静道:“程淮,你不能要求别人十全十美。”
他低笑一声,仰头喝下最后一杯酒,慢悠悠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时间晚了,早点休息吧。”
梁怀月有些着急,这人怎么油盐不进,也急忙站起来朝着他的背影喊:“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时间长了,我哥一定会察觉出问题。到时候彼此都撕破脸没了表面上的安宁,对谁都不好过。”
他停驻,微微侧了半张脸,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男人从眉眼到下颚的线条都精致流畅:“我说了,你跟你哥什么时候断了,我就什么时候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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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梁怀阳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梁怀月不跟他住在一起,随意自由,行踪不定,联系不上人也是常见的事情。他们异国时,常常通信联络,或者是电话,偶尔给对方报报行踪。
像这样,一连两天,发出去的短信和电话都石沉大海的现象非常少见。鉴于梁怀月身边也没有什么仇敌,梁家如今也算不上什么滔天富贵的人家,所以他也没往歹徒绑架的方面想去。
细细思索几天后,梁怀阳还是决定卖出开发区那批楼盘回点资金周转当下梁氏的困难。程淮只出席合同签约,但不碰手任何事宜。
签完合同后,梁怀阳找到程淮,同男人问起梁怀月的行踪。梁怀月没了行踪,他下意识就会考虑到程淮身上。
不过表面上的温和友善还是有,梁怀阳问起来也只是当成随口一提这样的不经心:“感觉好久没见月月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带她回家吃顿饭?”
“她不在家,也不知道最近去了哪儿。”程淮低头笑了笑,又突然想起那年相亲时梁怀月说过的话:“画家嘛,喜欢采风,十天八天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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