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过的白月光来找我了 第100节
这方向变化无常,没有规律可言,无论如何快速移动,只会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没用的。”白飞昙看着她先是走,再用遁法,换了数种办法,依然未能靠近,脸上不由露出嘲讽的笑容来,“这里的阵法足足有十三重变换,每一重都对应着钟神山的一座峰峦,只要钟神山一日不倒,这阵法便一日不会破。当今世上最顶尖的阵道大师,也不过能解开十二重变换,就连布下阵法的那个人也解不开这一道阵法。”
“不过——”他微妙地笑了笑,声音拖长了,“我忘了你虽然没了碎婴剑,却还会点木行道法,说不定你能靠野草野花爬出去呢?”
他说着,忽而一伸手,不知从哪连根拔起一根野花来,随手一撮,碾得粉碎,只剩下沾着尘土的花茎上留着半片花瓣,朝沈如晚遥遥一掷,劈头盖脸地扔了过来,“喏,你的法宝,用吧,你已经没了剑,若没了它,可还怎么活?”
随手拿一枝野花碾碎了投过去,称作是沈如晚的法宝,那姿态简直就如把啃完了的肉骨头一脚踢给路边的狗一般!
饶是陈献和楚瑶光只遥遥地看着,也被白飞昙的嚣张挑衅气得够呛,实在难以想象沈如晚被这般羞辱得气成什么样,一边忧心沈如晚会不会被刺激得如上次一般走火入魔,一边又不自觉地期待起沈如晚能像上次一样把白飞昙狠狠地揍一顿。
可沈如晚一点声音也没有。
白飞昙掷出那半朵野花,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如她方才无头苍蝇般打转,直直落到她面前来,她眼瞳便微微一缩——白飞昙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这座阵法。
对于方才白飞昙所说的“十三重变换阵法”,她半信不信,据她所知,神州最顶尖的阵道大师确实有推解过十三重变换的阵法,但没人能解开,倘若七夜白背后的人是宁听澜或希夷仙尊,那么在这里布下一座独步天下的阵法倒也说得过去。
但没有人会给自己布下一座解不开的阵法,解不开的阵法必然也无法控制,故而这座阵法建阵之初必定留下过一条后路。
沈如晚皱着眉望着那坠落到她面前的花,对白飞昙的挑衅充耳不闻,抬手拈起那花枝。
连根带泥,花叶都被揉碎,这原本只是一枝再普通不过的野花,既不特殊,也没什么大用,多一枝少一枝都无人在意,可它用尽全力开得灿烂,从不管旁人在不在意。
就这样一枝竭力芳菲的野花,既没得罪谁,也不曾做过恶,好好地开在那里,有一天却被连根拔起、碾得粉碎,向谁申冤?又有谁去听?
“他们在哪?”她冷淡地问。
白飞昙越过重重雾霭,隐约看见她没有半点变化的神容,不由啧了一声,不太满意,“你还不知道吧?这是你的废物师弟提出的建议,他说你早就走火入魔、再也拿不起剑了,却又在木行道法上有一手,如果带你进入灵女峰内,谁知道你会不会影响到七夜白?倒不如先把你困在山庄里,把你身边那个丹成剑修解决了,再回来对付你。”
他说到这里,恶意满满地望着沈如晚,“没想到吧?你保护的不仅是个没有担当的废物,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就能把你出卖。我都替你感到可悲,这辈子像个笑话。”
陈献站在雾霭里,神色惶急,“胡说,我六哥和沈前辈是师姐弟,从小一起长大,怎么可能出卖师姐?你少来挑拨离间。”
白飞昙嗤笑,“师姐弟?这又能算得上什么东西?”
他像是想欣赏沈如晚的神情一般,慢慢地说,“他还在你身上下了蛊虫,你想不到吧?”
陈献和楚瑶光不由望向沈如晚,神色惊惶。
可触目一望,却又都愣住。
沈如晚神色沉冷,像是半点也没被白飞昙的话影响到。
她只是站在那里,碧玉般的枝条从她袖口悄悄滑出,一寸寸拉长,转眼生长成数丈长,伴着几乎让人头皮发麻的“咔咔”生长声,融入雾霭,在昏暗不见天日的背景中妖异非常,森冷入骨。
她眼神没有一点情绪,冰冷如霜,一字一顿,“他们在哪?”
*
灵女峰内,满眼是暗红的熔,汇成长河,在狭长的甬道上方流过,如同天边星河遥挂,只有零星的火光噼啪着坠落,又在山石间湮灭。
陈缘深骤然出现在甬道里,整个人一个踉跄,没能站稳,向前倾了过去,扶着山石才将将站稳。他刚一站定便不管别的,猛然回过头去,在身后几人中没望见沈如晚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师姐没有跟过来便好,否则以卢玄晟几人的实力,一旦斗起法来,师姐若再次走火入魔,那就太危险了。
陈缘深想到这,眼神有些复杂地望了曲不询一眼,后者发现只有自己被带了过来,挑了挑眉,强敌环伺,竟没一点惊恐畏惧,目光一转,反过来望了陈缘深一眼,似笑非笑,不无嘲意。
陈缘深冷淡地挪开目光。
“你们还在等什么?”他问翁拂,“我已经把人带过来了,不是说好你们来动手吗?”
他说到这里,眼神忽而一凝。
眼前的几人里,竟没有白飞昙的身影!
“白飞昙呢?”他心里骤然一惊,控制不住地追问,“他怎么不在?”
翁拂笑眯眯地望过来。
“你这次做得确实不错。”他和颜悦色,却不知怎么的,越看越让人觉得面目可憎,“不过光把沈如晚困在阵法里,未免也太浪费时间了,正好白飞昙自告奋勇,我想着正好,就让他留在那里,让他掌握阵法,杀了沈如晚就是。”
陈缘深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
“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望向翁拂,“我们不是说好了等出去再说——”
翁拂还是那副让人生厌的笑容,“忽然改了主意,早晚都要死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陈缘深脸色煞白。
他禁不住想起上次在街市时,沈如晚因白飞昙一席话而险些走火入魔,现在白飞昙竟留在山庄里、掌握着阵法,一旦师姐再次被刺激得走火入魔,岂不是他害了师姐?
他抬眸,无限憎恨地看着翁拂,后者却用一种近乎让人望之便生厌的了然眼神望着他。
“你说你,蛊虫都已经下了,怎么还是不坚定呢?”翁拂戏谑地说,“朝秦暮楚可不是什么好行径,既然你下不了决心,我们只能帮你下决心了。”
陈缘深浑身冰冷。
“你故意骗我说等回到山庄后再解决沈如晚,实际上你早就打算把白飞昙留在山庄里。”他几乎说不下去,“哪怕我,哪怕我把蛊虫下在……她身上,你还是不信。”
“谁叫你们师姐弟实在深情厚谊呢?”翁拂悠悠地说,“没办法,只能多想几步了,等你没了退路,咱们自然就能互相信任了。”
陈缘深止不住地颤抖,就连上下牙关也碰撞着发出声响,可半句话也说不出。
“蛊虫?”曲不询忽然开口。
他目光沉沉地望了陈缘深一眼,“什么蛊虫?”
这个唯一被带到山中的剑修,这个强敌环伺的倒霉蛋,面对这样显然不妙的局势,听见陈缘深方才毫不掩饰的对他的算计,一直默不作声,神色平静,没有一点惊恐之色。
直到此刻,他第一次开口,问的竟然不是和他自己有关的事,而是沈如晚。
“你在你师姐身上下了蛊虫?”曲不询神色骤然沉冷,声音也渐渐低沉了下来,像是荒野上蛰伏的凶兽,明明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让人心惊肉跳。
陈缘深几乎没法与这样的目光对视。
他匆匆挪开目光,神色复杂地朝翁拂的方向望了一眼,忽而转身,顺着甬道朝尽头跑去。
跑!用力跑!去往他多年如一日最熟悉的暗室,在蛊虫被催动、万蚁蚀心之前,亲手把所有药人都带走,做完他日日夜夜辗转反侧想做却没有做的事。
曲不询在他身后,神色冰冷。
灵气几乎是转瞬便凝结成剑气,劈过甬道,骤然落在陈缘深的身后,将要把后者死死钉在原地。
陈缘深只觉身后忽而一阵锋锐到让他浑身颤栗的刺痛,连脚步也跌跌撞撞,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用尽全力向前。
不能被这剑气追上,一旦追上,他便再也动不了了,也无法完成他想做的事了。
然而无论他如何竭尽全力,这甬道仿佛长得没有尽头,只有背后的剑气越来越近,像是无可脱逃的命运。
“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凑合的灵植师,可不能给你弄死了。”
就在剑气即将落下时,一道暗黄的灵气后发先至,抢先挡在陈缘深的身后,将那剑气挡了一瞬,便像是承受不住一般,轰然碎裂了。
可这一瞬也够陈缘深遁入甬道尽头的暗室,背影在幽黑的曜石门后一闪而逝。
剑气狠狠劈在曜石门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可曜石门太厚重,连颤也没颤一下。
翁拂和卢玄晟望着那道剑痕,两人都沉默了一瞬。
这可是神州最坚不可摧的天才地宝,任是什么灵剑妙法,都无法将其破开,可曲不询只是随手一剑,竟然在曜石门上留下了剑痕。
“你到底是什么人?”卢玄晟终于开口了,惊疑不定地望着曲不询。
这位早已名满神州、威震天下的前辈,此时也神色沉凝,眼神忌惮,细细打量着眼前从没放在眼里的对手,“神州什么时候出了你这样一个剑修,我竟从没听说过你的名字?”
曲不询目光凝在那道曜石门上。
他冷冷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望了这个曾经也被他视为超越目标的前辈一眼,抬手,金色匕首骤然飞来,转眼化作一柄厚重平实的巨剑,剑光寒彻。
从前他也想过很多次在对手面前自报家门的情景,可真正站在这里,姓名也改,面貌也变,连当时的心境也半点都找不到了。
他现在只想搞清楚蛊虫是什么,沈如晚又到底在哪里,可他知道面前这两个人不会乖乖给出解答。
他自己来找。
“你不需要知道。”他说。
剑锋遥遥指去,如冰冷青霜,“无名之辈。”
第86章 玉碎珠沉(三)
山庄里, 白雾茫茫,遮蔽天日,将白昼也变成了昏夜。
枝叶生长也是有声音的吗?
春来万物生长, 似乎总是无声无息的, 一点也不起眼, 在不经意中铺展天地,可那是经年累月的生长。
而当漫长岁月融会于一刹那呢?
令人头皮发麻的、近乎撕裂般的喧嚣在重重雾霭中蔓延, 千万条枝桠一起飞速生长时的声音, 竟然像是凶兽磨牙吮血的低吼,让人肝胆也寒。
陈献和楚瑶光站在雾霭里, 他们的修为尚浅,无法看得太远,只能先听见从远处传来的嗡鸣撕裂声, 几乎背脊生寒, 像是被什么嗜血的妖兽盯上了一般,明知这是沈如晚的法术, 却都近乎本能地取出的自己的法宝,这才稍稍抵消那股蚀心般的寒意。
直到那撕裂般的生长声越来越响, 浓浓雾霭后才渐渐升起一个庞然怪物般的影子, 在迷雾中更显狰狞。
周围原本建着一排亭台,与那怪物般的枝桠触碰时,竟像是一排纸做的玩物一般,轰然碎裂崩塌,却只有崩毁声,而没有坍圮倒下的声音, 因为那枝桠已在亭台倒坍前疯狂恣意生长, 把一切空隙都占据了。
“你可真是油盐不进啊。”白飞昙那副猫戏老鼠般的戏谑终于褪了下去, 皱了皱眉,神色阴冷地望着沈如晚,似乎正为没能将她激怒而感到不悦,“你这么在乎那个废物,他背叛了你,你竟然一点都不生气?我他妈可真是想不到,沈如晚,你可真是个窝囊废!”
窝囊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她。
沈如晚为这新意微微抬眸,隔着雾霭迢迢地看了白飞昙一眼。
绿绦琼枝盘桓着急速飞涨,转眼便如平地升起的楼阁般庞然,只是枝桠疯狂延伸到十丈外,便好似触碰到什么铜墙铁壁一般,分明就连真正的亭台也被枝桠一触便崩毁,然而在这无形的阻拦前竟奈何不得,坚硬的枝桠被迫弯曲着改换方向,曲折着盘旋生长,几乎绕成盘根错节的堡垒,攫取仅存的每一点空隙,垒成一座坚实而顽固的堡垒。
果然不出所料,就连绿绦琼枝所催生出来的枝桠也没法绕过阵法的限制,别说如当初在街市那般直接攻击白飞昙了,就连把陈献和楚瑶光拉到身边也做不到。
“窝囊?”她轻飘飘地重复。
白飞昙冷笑起来,“我可真是高看你了,你和你的孬种师弟就是一路货色,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要不是你命好,拿着那把碎婴剑,你以为你会有现在的名声?”
他说着,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掌心一簇火光乍然升起。
整个山庄忽而如有冰封。
森冷阴寒的气息如潮水般弥漫,悄无声息地攀过山庄的每一寸空间,像是阴毒的蛇吐出蛇涎,攀过一庭一院一户,原本沉默伫立的楼阁便像是忽而被锈蚀了一般,悄然变成焦炭一般的槁黑色,再坚硬的灵材也变得绵软,再也支撑不住原先的重量。
“咔——”
高楼轰然倒塌,坍圮得轰轰烈烈,如山崩陵摧,四分五裂,响声震天,然而当碎裂的墙壁和屋瓦终于在漫长跋涉后落到地面时,却没有了落地时的巨响。
反而是轻飘飘的、无声无息的,在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化为烟尘。
--